不愧是暗卫，出没无影，果然有杀人于无形的本事。
这个少年身披赤金轻甲，面罩加身，露出的半张脸在落日余晖下毫无温度，只剩漠然。单昀寒一皱眉，抬眼便对上一张张惊恐万分的面庞。他们从少年的着装、对他的称谓及态度便能猜出单昀寒的身份，生怕多说了什么不该议论的话，急匆匆地找个借口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只有那个老伯在走之前还望了他一眼，目光如炬，似是透过他强加的笑容中望见了心底最深的秘密：“孩子，一定要活下去。”
唉，罢了。
单昀寒长吁一口气，拍拍衣摆上的灰尘，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一路上，冷兰默默地跟着他，一言不发，似是铁了心要等到他回心转意。
“渴吗？”正好，他手上还有别人施舍的几颗魔珠，也许还能讨口水喝。
“......”
冷兰不回，单昀寒只好自己找了个偏僻的小铺，自顾自地叫了壶茶水。本来他穿着粗布破衣，也不算蓬头垢面，算是平平凡凡、很不起眼的路人。偏偏身后站着个蒙面阎王，丝毫没有掩饰身份的心思，将暗卫的魔纹印在眉心，硬是引来无数好奇又畏惧的目光。
一壶水下肚，周围的人也散光了，单昀寒转着手中的茶杯，问：“说吧，找我干什么？”
冷兰还是那句话，不带任何感情。
“大人，请跟属下回去。”
“回去？回去做什么？怎么，你们需要我浇花施肥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悲凉涌上心头，“我魔脉尽毁，灵力溃散，只是个命不久矣的普通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单昀寒没有骗人，自他记忆全归的那天起，充盈的灵力就开始不断反噬，再加上归来的残魂似是受烈火灼烧，两股力量每日都要在他体内干一架，折磨的他死去活来。
其实也没感到多惊奇，他心想着可能是因为那个人不愿意再与他有任何瓜葛，赠予的东西自然也随之而去，甚至还要回踩一番以解心头之恨。
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现实后，他终于不再想着遗忘逃避，而是想考虑剩下的日子。须臾几十年，总是为不切实际的想法活着，真的好累。
要是现在还想着安康盛世，那真是活到狗肚子里了。
无牵无挂，没心没肺，要多自由有多自由。
“要是你想跟着我，就跟着吧，反正我不会回去的。”
余辉谢下帷幕的夜空，星辰闪亮，格外的清澈。单昀寒回住处的路并不远，却因为几步一抬头而走了很久。
再美，还是少看，免得日后留恋，又舍不得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冷兰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空荡荡的林子，只剩自己渐缓而沉重的脚步声。当寒气攻心的那刻起，他便知道每日的折磨又开始了。
算了，人间这么美，还是多看几眼吧。
单昀寒就这样，冷汗涔涔，拖着疲惫沉重的步子活生生挪回了曾经的小窝。
那株长着树洞的参天古木还在，但以他现在的身形已经钻不进去了。所以，就每天只能枕着盘曲的虬枝入眠。
再也没人为他铺叠床被，摘取花果，想想还真是可惜。
躺下没一会，漆黑的长夜突然被划亮，赤色的光芒染透了无边星海。单昀寒还在受着血脉里无尽的啃噬，冷热交替，直让人头痛欲裂犯恶心。
他疼得已经接近晕死，完全无心顾及其他。
再醒来时，天际泛白，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黑焦味，除了这棵老树，周围尽成了焦土。
这些人可真狠，怎么，不回去就要烧了他的窝？
不对，既然冲着他来，为何要动其他地方？
单昀寒四处查看后，发现不止是血枫林，就连昨日还热闹非凡的城镇也无一幸免，似是突降天火，一夜毁了大半个魔界。
怎么可能，他不是抽出所剩无几的蚩尤血骨，重新铸了一层无形的结界吗？！
是谁...
如此歹毒，故意破了他的阵法召唤天火？
可这个守天大阵是独创的，连着他的性命，世上除他自己外，没有别人知道解法。
难道是...
不可能，不可能的。
对于那个人而言，魔界不是有相识多年的兄弟亲友吗，怎么会如此不管不顾大肆屠杀...
单昀寒不愿再进行无端的猜想，也不忍看一眼化作地狱的鬼城，用最快的速度赶回魔宫。
曾经守卫森严的诺大行宫，如今倒像是阴山老宅，寂静得瘆人。里面残骸遍地，鲜血四溅，浓烈的腥气扑鼻而来，惹得单昀寒干呕连连，没办法，他只有加快速度，屏息前进。
顺着记忆，好不容易找到了炎寒殿，他却踌躇原地，不敢上前。
殿内，一个皓衣飘飘、仙姿卓绝的背影映入眼帘。那人浑身萦绕着蓝白灵光，手中的碧玉剑锋已穿过黎潇的胸膛，又毫不犹豫地抽离出来，再次抹了她的脖子。那人似乎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缓缓回头，眼下的小痣像是滴落在地的血珠那般鲜红，艳得触目惊心。
“啊...寒儿。”
再次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庞，单昀寒只觉得疑惑、陌生甚至...恐惧。
因为现在的他，连最后的武器都贡献给了守天大镇，是绝对敌不过对方的。可即便要死，他还是忍不住想问：“这些，是你干的？”
那人轻蔑一笑，缓缓走出黑暗，来到单昀寒面前故作无辜道：“师父若说不是的，你会信吗？”
“为什么？”单昀寒拳头紧握，捏得关节泛白，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他们跟了你这么多年，无冤无仇，为什么...”
“为什么？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白衣男子突然发力，掐住单昀寒的脖子就往地上摔去。正好地上有块坚硬的碎石，单昀寒背部受创，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撒在对方早已污浊不堪的衣袖上。
见状，男子似乎有些嫌弃，却依旧笑着松开手，“反正你也快死了，我何必浪费时间，跟你说这么多？”
“你只用记得一件事。”
“那就是...”
“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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