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憬慢慢从睡梦中睁开眼，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一时间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他的梦中世界。他坐起身来，漠然地看着手边不断闪烁的手机，然后将它置之不理。
过了一会，他又翻身下床，通过略有印象的房间渐渐从记忆中翻找出了信息比对，想起了许久之前自己普通的人生过往。
他踩着冰凉的拖鞋走到客厅，对着空旷的房间喊了一声：“陆哥？”
声音空空落在地上，无端显得孤独。
“没有陆百川……”
江憬的脸上的神色有所恍然：“这是我家。是现实，没有陆百川。”
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陆百川对他的影响，让他好歹没有彻底混乱，还能分辨出现实梦境。但他记忆中多出的那一部分，已经无法再让他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了。他的情感、道德伦理、阅历，都已经和以往有了天差地别。
江憬在客厅站了好半晌，好像在尝试着重新拾回自己的身份。
直到他觉得自己眼前又开始花白，头脑一阵昏沉，一把火一直从小腹烧到喉咙，他才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结果却因为漫不经心，被开水烫红了虎口——他忘了，这是他睡前才烧的，因为陈泽非叮嘱他晚上一定要泡泡脚。但他却总觉得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江憬喝了几口水，又想起来自己冰箱里还有面包，翻出来就着吃了，才感觉好上一些。
现在他稍微有了力气，也想起了和自己知根知底的朋友，陈泽非。
他重新坐回床上，打开手机给陈泽非发消息，一面抬头，在气势宏大的雨声中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他紧绷的弦极缓慢地松了下来。
天还没亮，陈泽非居然也及时回复了他，他说自己打车过来，叫江憬等着。
江憬就缩回被窝里，脑子里还在想白塔里陆百川与他道别的那一幕。
陆百川说会一直等着他。
这样就很好。下一次，下一次不论如何，都要一直留在他身边。就算陆百川是利用他，他也心甘情愿。反正这一切是他自己选的，在陆百川为他判下死刑前，他便苟延残喘，陆百川不爱他，他就死去。
江憬如此想着，在满心的冷然里看见房间的光线变得亮起来，窗外的天开始泛白。
又是早上了。
“砰砰砰砰！！！”沉重又急促的敲门声犹如平地一声惊雷，但也同时敲活了这个陷入沉眠的房间。
江憬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丝毫不受敲门人心情的影响。
“你再不开门我都要自己闯进来了。”陈泽非站在门口，衣服都没有穿戴整齐，一脑门汗，眼镜也没戴，看见人开门就急吼吼地凑近了好一顿看，生怕在他错过的这段时间里江憬又缺胳膊少腿。
江憬此时却没有融入其中，他惊讶地感觉到自己的视角能够不受丝毫影响地独立出来，审视着自己对陈泽非回话，反应都对照着之前的记忆，像是从画面里拓印出来的表情：“我又不是才几岁大，陈爸爸不要太操心了。”
陈泽非闻言顿了一下，有些狐疑地问：“你好些了？还能跟我开玩笑了。”
“我会自己好好恢复嘛。”江憬勾了勾嘴角，侧身为陈泽非让了道。
陈泽非坐在沙发上自觉地拿起江憬的杯子灌了一大口水，瘫软下来喘匀了气：“我已经把今天任务提前交了，所以不用去公司，陪你去医院，你快准备一下吧。”
“好。”江憬转身，回到卧室，背对着陈泽非打开自己的衣柜换起衣物。
“诶，你那个……那个陆百川，有什么消息了吗？”陈泽非眯起眼睛翻看着手机，突然想起来，就随口问了江憬一句。
江憬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语气自然道：“没有。”
“啊……没事，总会找到的，你说是吧？”
江憬的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了一点，轻声道：“是的。”
陈泽非揉了把脸，觉得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息声，他就觉着今天气氛始终有些尴尬，好像突然忘记该怎么和江憬做朋友。
江憬随便在身上裹了件大衣，将一段时间没有去打理，长过耳朵的头发夹到耳后，笑着对陈泽非说：“走吧。”
陈泽非连连点头，两人驱车赶往医院。
在排队拿号、检查、取报告时，他们之间的沉默都很令人难捱。
陈泽非一直欲言又止，常年只有编程陪伴的他突然没有了江憬活跃气氛就觉得有些无力。
江憬好像知道了陈泽非想要说什么，他转过头看着陈泽非道：“抱歉，其实我还是有些没有走出来，我在努力让自己好转，这可能还会让你觉得不适。我觉得这段时间我还是一个人呆着好了，我会出去到处走走的。”
陈泽非看了他一会，嘴里都是拒绝的话，他觉得如果江憬再远离人群的话可能会越发孤僻，人都是群居动物，没有社交很难给自己塑造所谓的人格，自己对自己的认知都是别人照出来的。但从他的立场上，他并没有阻止江憬的权利，只能干巴巴道：“也行，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一定要来找我。”
江憬似乎打心底里笑了起来，对陈泽非道：“谢谢。”
检查报告出来，江憬的情况没有恢复反而恶化了，这也是必然的，他在白塔里受到的攻击不能因为离开梦境就被抹去，这不出他所料。
他能争取的只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得到最大的恢复，以避免下次再给陆百川拖后腿。
离开医院时，陈泽非忧心忡忡地看了看他，又忍不住说了一次：“一定要来找我。”
江憬手里提着报告和用小塑料袋装着的药，张开手臂抱了陈泽非一下：“好。”
在拍陈泽非的背时，江憬的表情带上了点愧疚，他的眼里有着不忍，嘴角**，默念了句：对不起。
“再见。”江憬松开他时马上恢复了情绪，对他笑着说。
陈泽非冲他挥了挥手，坐上了公交车。
江憬目送他远去，直到车辆转弯再也看不见，他才回身，看了一眼路况，走到了不远处的银行。里面大部分都是在为自己的病患亲属取钱存钱，他们或眼里布满焦急，或噙着眼泪，或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各有各的悲欢。
江憬拿出自己的工资卡，将里面的大半部分存款都转到了母亲的账上。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然后他慢慢步入人来人往的街道里，融入了人流中，成为不起眼的一员。当他路过一处广场时，悬在高楼上的巨大显示屏正在播报着：
“昨天晚上九点零八分，江山市龙岗镇一个化学工厂发生剧烈爆炸，周边居民没有影响。经确认，里面十九具烧焦的尸体里有两名是之前失踪案里的被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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