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百川没有回答，好像睡着了。
江憬跟着沉默半晌，他低头抠着自己手指上因为拆木板留下的细密的伤口：“陆百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陆百川只是说：“不。”
江憬笑起来，他又问：“我爱你吗？”
“我不知道。”
“我该信你吗？”
“我不知道。”
“……”江憬突然觉得很累，他不想说话了。
陆百川不知道察觉出了什么，几乎是祈使道：“你不能死。”
江憬不回答，他们又一次沉默下来。两人之间关于言语的交流总是很少，他们只会耳鬓厮磨，不断拥抱，亲吻，用肢体和心跳确定对方对自己的热情。
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但都没有挂断电话。
江憬闭上眼睛，更加用力地将听筒贴近自己的耳朵，他听到了陆百川平缓的呼吸声，一声一声，就像在自己身旁，呼吸着彼此的呼吸，连心跳都一个频率。
“你早知道我活着就离不开你了……我会去找钥匙。”因为我信你。
“但是我不会走。”因为我爱你。
“对不起，江憬。”陆百川似乎将能说的话说尽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劝江憬离开这里，一如他不明白江憬仿佛跟藤蔓一样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感情。
“没关系，陆哥。”江憬仿佛享受一般眯着眼睛倾听着变得有些紊乱的呼吸，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
他能想象陆百川此时听他说话的表情，眉头皱到什么程度，眼睛盯着地面的哪一块，烟夹在手指的哪个指节。陆百川和他唯一默契的事，大概就是他对江憬独一无二的纵容。
江憬仿佛要把自己的生命都耗光，只为听着陆百川的呼吸，直到最后一秒。
江憬盯着快要到头的时间道：“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不等对面有什么应答，电话就这样断掉了。
他撑着手臂自地面站起来，先捡起那个玩具房子看了看。他一直觉得这房子有些眼熟，但又不知道哪里眼熟，最后将女主人的画摆出来时才想起来这个玩具房子就是他们这座房子的模型，江憬没有出去看过，当然不知道，但它的一部分出现在女主人的画里过。
江憬将模型举起来，通过狭小的窗子缝隙看进去，看到了一双空荡荡的眼窝，里面还有一点深红的血迹。
江憬吓了一跳，研究了半晌，将模型的底座拆开，刚一松手，里面的猫玩偶和一张纸片就掉了出来。
江憬的目光不免被那只猫吸走了视线。
它正是小男孩总是抱在怀里，异常喜爱的那只蓝猫。但此时，它浑身的皮毛昏暗，凝成了一缕一缕，皮毛下包裹的只剩下干枯的骨头，但肚子却鼓鼓的，像是一个瘪了气的皮球，再没有画里那样光鲜了。
它失去了眼睛，肚子上有一条贯穿了整个腹部的狰狞的疤痕，针脚明目张胆地依附在上面。
因为被做成了类似于标本的状态，并装在密不透风的房子模型里，所以江憬一直觉得它是个玩偶。
江憬直觉猫的肚子里填充的东西不是什么好玩意，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去看，但是为了拼凑出真相，不得不再重复一次那猫的苦楚。
江憬抿了一下嘴，触碰上猫咪变冷坚硬的尸体，像是划开硬纸片一样划开了它的肚子。
江憬摸出了一对眼珠，一颗心脏，还有各种被完整割下的猫咪的器官。
他强行摁下自己有些作呕的感觉，重新将那些东西放回了它大概的位置，动作很轻地将尸体放在了一块干净的地上。
他用自己污黄的手，捡起了和尸体一起掉下来的那张裁剪得很小的画纸。
上面用儿童幼稚但标志鲜明的笔触画出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男孩。
男孩放声大笑，而男人和女人身上、脸上，被打了大大的红叉。
江憬看到这里，已经大致清楚了凶手是谁。
他坐在这个温馨的房间里，无端觉得背脊发凉。
他不免缓了一会，擦干净手，直起身，走向三楼的阁楼。
“钥匙就在尸体下面。”
尸体，是谁的尸体呢？
……
三楼阁楼从一开始就开启，江憬自然也搜查过它，任何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更何况是一具尸体。
他推开门，看见尘霾在空气中飞舞。
这是间无人问津的房间。
江憬走进去，视线缓缓扫过整间屋子。
被白布覆盖的废弃的家具安静地躺在角落，沉默无声，也没有任何改变。
江憬因为拆迁得来的惯性思维让他忍不住往地板看，鞋底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是实心的。
可他却在地板上看到了不一样的影子。
江憬好像有所预感，抬起了脑袋。
两块斜搭而成的房顶下，横亘的房梁上，吊着小巧的两只动物的尸体。
尸体离江憬，只有半个脑袋的距离。
江憬看着头顶上毛发凝在一起的爪子，想吐的感觉更浓烈了。虽然不是人的尸体，但这样诡异有指向性的东西，可能比人的尸体更加可怖。
他稍微后退了半步，才踮起脚，伸长手臂，将尸体放了下来。
是一只狸花猫和一只贵宾犬。
花猫身上到处都是抓痕，露出了一块块毛发脱落的斑驳皮肤。它的胸口还有一处深刻的，致命的伤痕，像是被谁用什么尖锐的东西用力戳破的。凶器又被拔了出来，露出一个空荡荡的心脏。
江憬对比了一下伤口，目光移到因为不好放在兜里所以一直被他攥在手里，此时就放在一边的铅笔，那一大块被染红的痕迹依旧留在上面，没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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