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瞟着堂上那个如玉温润的男子有条不紊地翻阅卷宗，又分门别类地归置好，不由得心下不耐。他们陪着这位成王殿下在郡府中已有两个时辰，一直僵直着身子站着不说，现下早已过了午膳时分，却连一口茶水都没见着。可成王殿下他自个也滴水未进，再不济周前光大人也在一旁陪着，他们哪能有什么怨言？
终于，苏云昭放下了最后一卷竹简，轻描淡写地开口：“诸位如何看？”
饿得头昏眼花的周前光气得胡子都撇了撇，敢情这尊佛两个时辰看完了卷宗还要来问他们？
腹诽归腹诽，主录记事的主记事掾吏出列回禀：“回殿下，大献对马匹贸易向来管控极严，只许私人进行小额买卖。但自我朝出兵支援大雍，与大献一战以后，便将留居我西岭的马商尽数撤回西岭以南。而如今大献虽愿重开马市，臣等曾留心过民间的马匹交易，却发现大献马商多以次充好。原想以郡府之名加以干涉，但京中传旨道殿下即将亲临西岭，怕官商矛盾生出祸乱，便不敢妄动，只好以安抚为主，不曾拒绝大献商队。长此以往，于西岭马匹交易、于我朝确是不利。”
“自两国交战？”苏云昭指间绕着束带上的挂饰，笑着重复了一遍，“你们的意思，是在责怪本王当日向陛下提议相助大雍么？”
“臣不敢。”众人又纷纷跪下请罪。苏云昭挥挥手示意他们起来，“你们都怕什么？本王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大致事况本王也知道了，周大人，你有何高见啊？”
周前光出列，施施然行了一礼，嘴里说的话却试图蒙混过关：“兹关国政，臣边关小吏不敢妄言。”
“周大人食朝廷俸禄，须得献策。讲。”
“臣以为，大可将管理马市的职责分予各个商户，由郡府分册入籍，以马商收入的马匹优劣给予不同的奖赏，年终再进行评定，挑选出善于识马的能人收归官用，以此来提高购得的马匹质量。”
“分职于民，分利于民，分权于民。若大献拒不出售良马，何哉？”
“对劣等马低价打压、上等马高价购入，以利相诱，大献诸商不可不心动。”
“若商户购得良马，官府可要收征公用？”
“这是自然。品相上乘者也可送至西岭官家猎场，专供战用。”
“大人既分权分利于民，大献马商若以远低于市场价格直接出售给官府，又何哉？”
“这......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依陛下的旨意，为扶持西岭马市，国库每年都会为了良马收购拨一笔补贴，发放于百姓。西岭官府自行若能以低价收入良马，便可贪上一笔，私饱中囊，不是吗？”
苏云昭极快地以言概之，交谈之间与周前光针锋相对，三言两语便驳了周前光的提议。
“周大人，为民谋福祉，本就是吾等为官之职。但倘若官商勾结，本王绝不轻饶。”
周前光缄默，脸色白了又白，众人也都不语。虽说西岭商户之中数量最多的并不是马商，但最富裕的确是马商无疑。在座的郡府诸人谁不曾受过那么些“岁贡”呢？
“殿下以为，该当如何？”都尉性急，直直发问。
“大献此番动作，可见，是有心试探我朝底线。若再委屈求全，恐难成气候。臣等谨从殿下吩咐。”周前光现下不再多言，尽数将问题抛回给苏云昭。
“先战后市。”
先战后市？众人大惊，大献与大桓此前已有罅隙，再战，且不谈有伤国体，两国之间岂不是彻彻底底的水火不容？
“殿下，此议不妥啊！”“殿下，以我西岭诸军难抵大献骑兵啊！”“殿下，边兵调动向来只听命于虎符啊！”“殿下，若我方战败，就并无再市之可能了啊！”
苏云昭挥手示意他们停下，“本王无需调动边兵，此战亦非彼战。本王听闻大献马商信奉巫仪，穿行西岭前必行巫祝之事。大献两日后率队者何人？”
周前光禀道：“总领傅氏，素有伯乐之名。”
“那就，杀一儆百吧。”苏云昭抽出剑，直劈桌案，“本王知道，你们有些人，官商之间沆瀣一气，更有甚者同大献暗中往来，此事若有闪失，涉案人等一律处斩，周大人，借你郡府护卫精锐二十人，可否？”
“任凭殿下差遣。”周前光一口应下，官缨却微颤。
“殿下未曾明言，您的计策，如何实行？”那都尉又问道。
“时机未到。”苏云昭偏头笑了笑，“先去安排在大献的人放出消息，两日后远途行商者必有大凶。”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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