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过了宫门，苏云央便遇上了一直等候着的兰泽，兰泽等着苏云晴走远了，才压着声音道：“温昭仪小产了，陛下往庆风宫赏了不少东西，都是宫中少有的大补之物。奴来时听说，这一胎甚伤气血，您要去看看吗？毕竟......昭仪娘娘是五公主的生母。”
“我先去看看王兄吧，棠心，”苏云央加快了步子，侧过脸对着一旁的棠心开口，“你先去远芳阁，从库房里年前收的红珊瑚盆景请出来，差人送去庆风宫给昭仪养身子吧。”
“九殿下。”
苏云央一行人忽地被叫住，她抬头一看，竟不知不觉已到了凤仪宫外，来人赫然是皇后身边的第一等女官采菁。
“采菁姑姑不知有何事？”
采菁福身行礼，笑着开口：“皇后娘娘听闻今日在管府，宜安公主在明王殿下那儿受了些委屈，特意差奴来请公主进去吃盏茶，给您赔个罪。”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云央再厌恶萧皇后，也没法拂她客客气气的意，只好回道：“皇后娘娘说的这是哪里话，娘娘邀我饮茶，我岂有不去之理？烦请姑姑引路。”
萧皇后端坐在主位之上，见着苏云央入了殿，破天荒地起身来迎，笑着拉过苏云央的手，道：“本宫一早就听晴儿差人来报，曜儿在信阳家里就敢给你脸色瞧，都是本宫惯的，赶明该让他个做哥哥的给你道个不是才好。”
苏云央但笑不语，顺着萧皇后的意思落座在她身边，由着她把殿里的人都散了出去，采菁将门关上的那一刹，她立即从位子上起身，循规蹈矩地请了安，才道：“左右娘娘宫里无人，也不必和云央绕圈子了，您有什么吩咐大可直说。”
萧皇后看她一刻都不愿同自己装样子的神色，难得心平气和地继续说道：“小九也不必一身刺地对本宫，只是家常聊聊天罢了。”
苏云央从前就敢和萧皇后顶撞，如今更是如此。听萧皇后一番话，十分不客气地开口：“娘娘都把身边人遣走了，也不用说什么家常聊天的幌子。云央知道，娘娘是为着今日的事来的。云央也奇怪，像娘娘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怎么此次行事如此毛糙，是来不及了么？”
萧皇后手里的珠串荡在自窗格透进来的光芒里，流转着极温润的颜色，倒和她此时锐利如剑的目光截然相对。
“小九，凡事知三分，便万不要说七分。这样的道理，本宫想，昭儿必然教过你吧。”
苏云央抬眼看她，微微一笑，“没有，云央师从宫中的女学，同成王兄并无深交。”
“你大可以继续和本宫装糊涂。”萧皇后自主位上站了起来，双手交叠，在大殿之上缓缓踱着步，“本宫同你说实话，本宫确实不喜你，从当年昭儿要救你出永巷开始便想拦着他，却到底也没拦住他和你越走越近。本宫知道你自然会偏帮昭儿的，那么你以为，本宫能看得出来的事，陛下会体察不到？如今也只是觉得你听话，对你多些宠爱罢了，真要比起来，你与晴儿又如何相称呢？”
“体察得到是一回事，面上摆不摆出来又是一回事。陛下愿意同云央唱戏，娘娘还能把戏台子拆了不成？”
萧皇后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金丝银线绣着的九天凤凰仿佛活过来了似的，熠熠生辉的翅就要扑棱到苏云央的眼前，惊得她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低下头频频眨了几下眼，这才定了神。萧皇后却在此时开了口：“小九，你可知，作为一个公主，她应当懂得什么？”
苏云央没说话，萧皇后便嗤笑一声，紧接着道：“公主，是帝女，纵然是女流之身，也是受万民供养。既然受于民，便要以社稷黎民为己任，而不是耽于小情小爱。你同昭儿走得再近再亲厚，首先你是陛下的女儿，万事都要以陛下的得失和百姓的福祉为先，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扰乱朝纲。事事谨慎，句句三思，你可明白了？”
苏云央直直对上萧皇后的视线，问道：“娘娘也是这样对七王姐说的吗？”
萧皇后一愣，“自然，她也一直做得很好。”
“您不会心疼么？”
“什么？”
苏云央站起身来，缓缓地，一路走到了殿门前。她的手扶在门框之上，那是极好的楠木，贴着指腹，宛若玉一般。公主，皇后，当然还有陛下，享着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也被牢牢地按在天神一般的尊位上，受着所有人的审视，只能这样笑，那样哭。这是早已约定俗成的责任，也是负累。明明已经是一群被摆布的精致傀儡，却还要互相为难。但眼看着泼天的尊荣，谁又能轻易舍弃呢？只可笑，众人皆为私欲，而依然口口声声，为了天下，为着苍生。
“其实娘娘大可不必来请云央这一趟，为着成王兄能和萧家的大小姐顺利成婚，不横生枝节，云央便不会追根究底。至于信阳长公主和管府，顾着他们家女儿的名声和君恩，也不会非要把真相辨明，让两方都难堪。皇后娘娘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倒不如为明王兄寻一个下家。”
她最后的话说得讥讽，萧皇后脸上的雍雅神色便很是端不住了。苏云央的手指停在门缝之间，午后的阳光绕着手指转了一个圈，唯恐避之不及似的。她叹了一口气，“我只是真的很好奇，娘娘，从成王兄自西岭回来后云央便一直想问，成王兄真的是您的亲生孩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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