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鸣秋又瞪了他一眼，蓦地见夏羽斐嘴角勾起一个笑，他实在是怕了这个笑了，最开始他仇恨夏羽斐这种对任何事都不挂心的冷漠，现今他都有些本能地畏惧他这种笑代表的含义——他下一刻又会做什么，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是像之前那样，把手按在他的头上？古往今来就应当有一门学问，对此举的内涵和社会影响有一项明确的解释；或者简单点加一条法律，明文规定夏羽斐不该在任何场合抚摸他的头发，即便他最后总不会拒绝。
“我吃完了！”
谢鸣秋干干脆脆地把米饭卷着虾仁全塞进了嘴里，夏羽斐本意是劝他多吃些菜均衡营养，从结果上来看有些适得其反。
“你可以再吃一些。”
对此，谢鸣秋只是狠狠地剜他一眼，可夏羽斐已经深谙他纸老虎的本性。对方或许只是不满他刻意在父亲面前表演出兄友弟恭的样子，这令他很丢脸。或许吧，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猜透谢鸣秋在想什么的。
没了素来不尊重用餐的谢鸣秋，夏羽斐与谢志荣单独的进餐就显得优雅有秩，谢志荣开始还在等对方对此的解释，但他突然想起夏羽斐从不会主动说起什么，他们之间的对话，大部分时候都像一个有问必答环节。
“你们相处的不错。”
谢志荣给出这么个评价，夏羽斐没有很惊讶，只是点了点头，又夹了块虾仁，或许之前那一块，真的原本是夹给他自己的。
“他也没有很难相处，只是有些秘密。”
谢志荣在接他回家之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伤害谢鸣秋那根过分敏感的神经——“你们可以减少交流，但我希望你可以顾及一些他的感受，别太怪他。”
“他也没有您说的那么敏感。”
夏羽斐与谢志荣之间，其实并不如传闻里那般融洽，而是更像两个久经风尘的成年人之间的对话，客气又疏离。因而即便他比谢鸣秋不过年长一岁，谢志荣却总忍不住劝他更包容一些他的弟弟。也或许因为他是横插一脚的外来者。
想到这一点，夏羽斐突然想起谢鸣秋在那个晚上的一句话，说“不因为他作为同父异母兄长的身份厌恶他”，那他的界限究竟在何处？怕黑吗？
“你要那么觉得，也挺好的。”
谢志荣叹了口气，他实在做不来这么矫情的部分，于是熟练地把话题转移到夏羽斐的入学手续——他嘱咐对方跟谢鸣秋一起去学校，现在看来他们相处融洽，这样的撮合也算有了受益。他们又聊了些他希望夏羽斐学习的东西，夏羽斐总是得体而淡漠，在这种话题下显得乖巧懂事，对话变得通畅许多。
是夜，谢鸣秋又坐在电视前玩他那款横版通关游戏，照旧声音外放，房门大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种莫名其妙的怨气从何而来，或许他的内心深处存在着某种隐秘的期待——有人从那扇门走进来，并且狠戾地制止他，这样做是多么有违人伦，可以再狠些，夏羽斐那样的太过温柔。
但他招来的照旧是夏羽斐，对方这次并非兴师问罪，而是问他吃不吃西瓜。
“我给你拿了一些来。”
平日保姆会在饭后问他有没有别的需要，水果或是甜点。今天无人来问，因为西瓜是夏羽斐切的。他吃晚饭一直在思考谢志荣那番话，又在想醉酒的那一夜，谢鸣秋对于黑暗的恐惧。很唐突的，他想起自己好像说过要赔对方一份早饭。
冰镇过的西瓜冒着丝丝凉气，鲜红的瓤瓣上恍惚闪烁着雪白的冰点，即便在空调大开的房间，也教人难以拒绝那种甘美的凉爽。
“好。”
谢鸣秋等待着夏羽斐指责他违背约定，再度把游戏开得震耳欲聋，谢鸣秋已然想好了回击的手段，等待列克星敦那一声枪响，他与夏羽斐几天以来不知从何而起的宁静就会礼乐崩坏。
但直到他把托盘接过来，他不当心碰到了夏羽斐的指尖，毕竟托盘就那么大小，但谢鸣秋还是缩了缩指尖。夏羽斐显然感受到他这种窘迫，也没揭穿他，只是完成了这种纽带、或者媒介的传递，然后一刀两断。他甚至连房门都没有踏进，他自然不会踏进。
“你要不要也来试试这个游戏。”
谢鸣秋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是自己主动提出和解，但夏羽斐会默然离去，他这么确定着，这么恐惧着。不错，他恨透了夏羽斐这份淡然轻佻、高深莫测，那份若即若离，又恰到好处的温柔让他变得无所适从。这份让人焦灼的暧昧与干脆利落的兄弟情之间，他们必须做出抉择，但或许这份纠结只存在于谢鸣秋一人，而夏羽斐是成竹在胸的舵手，轻而易举地掌控他的心思。
但夏羽斐的回答依旧是一缕缥缈的云。
“再说吧。”
真是再恰当不过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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