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
屋里传出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声，路过的行人都猜到病房里发生了什么。但这里是医院，生死离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渐渐的，人们也都麻木了冷漠了。
“弟弟啊……你的命好苦啊！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给没了。我的弟弟啊……”
下午放学后，钱贵元被妈妈安排到了姥姥家，听邻居的姐姐说她爸爸生病进医院了。她年龄小，小孩子心性，觉得爸爸身体那么好，应该会没事儿吧！也没在意，开始写老师留的作业。
“咋回事儿？”
“还不知道，抢救呢。”
“这都多长时间了，还不知道？”
“唉，现在谁也不好说。人到医院的时候，脸色已经发青了。大夫说是急性脑淤血，这病能抢救过来的几率很低。”
钱贵元听到外面姥姥和小舅舅的对话，心里有些发毛，舅舅的话是什么意思，爸爸的病很重？怎么会这样？9岁的她心里开始害怕起来。虽然爸爸平时对她很严厉，脾气也不好，但是她知道爸爸是疼爱她的。如果，如果爸爸去世了，谁还管她？幼小的她还不知道将要面临的是生活的艰辛和旁人的白眼，她只知道爸爸死了，她会很难过。
钱贵元的家人没有信仰任何宗教，她只知道《西游记》里有一位叫观音菩萨的神仙，她想也许跪求观音的话，她能帮助她把爸爸还回来。可是又担心姥姥知道自己不好好睡觉生气，便偷偷摸摸的把台灯关掉，和衣跪在床沿上，冲着窗口跪拜着。
她虽然小，但是她知道真心就对了。
“观音菩萨，你是世界上最善良的神仙了，求求你救救我爸爸吧！求求你了，如果，如果爸爸病好了，我，恩，我把自己的压岁钱全买成纸钱送给您。”小小稚嫩的声音，真诚而又可怜。
她见过爸爸到清明节时烧纸钱，说是给爷爷奶奶的，在阴间可以花，可以买他们喜欢的东西。而他们世界上的钱，阴间是不能用的。所以，她才认为给观世音菩萨纸钱，她就可以在天上任意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直到长大后才知道，给神仙的贡品哪里能用纸钱。
“对了，茜茜对她说过天主。如果只对菩萨请求，是不是天主会生气？为了保险起见，天主也是要求的。”
茜茜是钱悠然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两个人基本上形影不离。当然，也会闹些小别扭，可是都无伤大雅。上次，她无意中踩到了别人撒在地上像鬼脸儿似的白色纸钱。茜茜儿说，谁踩了谁就倒霉，被死人追，做恶梦。当时，吓得她差点儿没尿裤子。后来，茜茜教给她如何向天主祷告，这样天主会保佑她，她会成为天主的信徒，那些妖魔鬼怪都不敢欺负她。
于是，她晚上对着窗户，跪在床边，双手合一，嘴里念念有词：“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但救我们免于凶恶。阿们。”说完，手里还做着手势。
这个晚上她真的没有做恶梦——因为这一夜她都在祈祷了，觉都没睡，哪来的恶梦。
请求完观世音菩萨，又开始向天主祈祷。寂静的夜晚，她在不停的向观世音和天主做着祈祷。
长大后钱贵元有时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请求观世音菩萨的时候说给神仙烧纸钱，神仙生气了；而做祈祷时，她的祷告词不完整，所以天主生气。最后爸爸没有受到他们的帮助而离开自己？有一度，她真的是这样钻牛角尖。
第二天，天刚刚亮，外面传来一阵阵叫骂声。钱贵元也忘记自己是什么睡着的，只知道这一夜似乎很漫长。
“你们杨家人都不得好死……哎呦，我的弟弟呦，你就这么没了啊！都是杨家人害的啊……他们不知道你刚下夜班？竟然不让你休息，就来干活儿啊……这群没有心的祸害啊……狗娘养的贱人……”之后的话越来越难听，姥姥气得身体发抖，二舅舅已经在揍人的边缘。而大舅舅在极力的劝着大姑姑……场面很乱，这是幼小的她所记忆的。
“我告诉你们，我大哥必须留全身，你们谁敢把他拖到火葬场试试，我他妈的杀了他。”
“钱建设，我男人我说了算……”
“放屁，你算个什么玩意，生不出蛋的母鸡，都是你害的我弟弟。早就应该让你浸猪笼，让警察开枪毙了你个贱货……”
“你再骂我姐一句……”
“哇，打人了……姓杨的全家害死我弟弟，现在还要打人啊……”
钱贵元出来时，大姑已经开始撕扯二舅舅的衣服，妈妈被推倒在地上，脸上胳膊上都是红印。
“妈妈……”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妈妈被人打了，大姑还要打二舅舅。
“元元，元元，进屋去，进屋去……”
“爸爸，呜，爸爸……姑姑打妈妈……呜……”
“你个赔钱货，别说你妈，就是你我也要打……”
“钱来娣，你敢动我女儿试试！”
最后，钱贵元还是被推在了地上，脑袋正对着院子里刚砌好的石凳沿上，被碰得眼冒金星。
“元元……”伴随着杨子菊的尖叫声，她只觉得有一股暖暖热热的东西顺着发髻滑了下来。
“啊……”
“悠然，怎么了？爸爸在这儿，爸爸在这儿。”蓝凤羽赶忙抱紧刚睡醒的女儿。昨夜，这孩子担心老钱的病，对着昏迷的钱建国说了一夜话，最后实在坚持不住趴在床头柜上睡着了。蓝凤羽心疼的不得了，这是他和爱慈的女儿啊！这样孝顺，如果将来自己也躺在病床上，女儿会不会也如此对待自己？此时，他有些羡慕躺在床上的钱建国。如果可以，他宁愿昏迷不醒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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