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教C区三楼，后排一二座。
1342行的程序抵不过掌心搔动的两点指尖。无名指相扣，指纹摩挲，如千万年化石表面微风拂吻，热意擦生，沿肌肤纹路游走。
水笔拙劣落地，俯身口唇相扣。
眼前少年如画，眨眼却置身玻璃房间，墙面桌椅镜面锃亮，照出他一丝不挂的赤身。
阳光集聚为一点，他无处逃脱，任凭光点缠身，将他的怒吼燃烧殆尽，而少年依然艳丽无双，伸手将他推出房间，送入乌泱人群。
黑色幽灵叫嚣，丑恶触手粘腻，大门轰然落地，指甲尽断，他被拖入无边泥淖。
柏思齐睁眼时触目依旧一片漆黑，雨水倾泻的声响从窗边传来，他摸索到枕头，翻开手机显示，5:55。
从前形成的生物钟现在留给他的只有无限的痛苦与折磨，晚上辗转难眠，凌晨四五点才堪有睡意，可六点的关卡一到，运气好睁眼后能勉强继续睡三四个小时，运气不好，就如同现在，只能闭着眼任由脑内的尖锐金属音无法无天。
太阳穴一突突地鼓涨，柏思齐蜷在床上，只觉得空气重的如同流动的铁衣，直直要将他的内脏压裂，他攒着狂跳的心脏，艰难地翻身望向窗口，亲眼看见暴雨如注。
他突然就崩溃了。
好难受。
灼热的铁水一股股窜入他的七窍肆流，扭曲变形的房间将光线吞噬殆尽，凶恶的巨口分化为无数黑白分明的人眼，那些恶心的东西密密麻麻地在他皮肤上堆叠，像是要撑破衣物，将他赤裸地丢在身下的看台。
柏思齐的吼声淹没在沉重的被褥中，蜷起的背部上脊骨毕现，却一点也割不开这个小小的房间中、浓重而孱弱的绝望。
直到中午他才缓过来。柏思齐望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人，眼睛有些充血，青紫的黑眼圈也更深浓了一些。他摸摸下巴的胡茬，想到晚上要去酒吧，还是拿起了堆在杂物里的剃须刀。
雨仍旧猛烈，主家门口的顶棚被拍打地噼啪作响，地面砸起阵阵水雾，从室内看却像是温柔的雨景。柏思齐本来想洗个澡就在床上躺到上班，但胃饿得发慌，于是受食欲驱使，他撑伞又去了附近的华莱士，却没想到在门口遇见了何慕。
“哥哥！”何慕全身湿透，眼中惊喜却有如星子闪烁，照亮脸上的上扬弧度。
“怎么回事？”柏思齐将何慕带进店里。
“我今天打算来小商品城逛的，结果遇到一个人说要借伞接小孩，让我等二十分钟。可是等了两个小时那人也没出现，后来我就想早点到酒吧，结果下车雨好大，本来是想在公交车站等雨小一点才走的，但是半路突然又下成现在这样。”何慕手里抱着的双肩包没怎么被淋到，“哥哥你住这附近吗，离酒吧好近啊。”
“吃饭了吗？”
“我带了吃的。”
那就是没吃，柏思齐让何慕在原地等他，自己去柜台点餐。本来服务员都已自动给他打上十元三个的香辣鸡腿堡，结果破天荒听见这位熟客的嘴里出现另外的食品名称，“一份香辣鸡腿堡套餐……不是，要一个全家桶，加一个香辣鸡腿堡、一个板烧鸡腿堡。”
路上，柏思齐拎着硕大的白色塑料袋，何慕举着伞，肩膀湿了一点。柏思齐将他搂紧，“我去附近宾馆给你开房，你先洗澡，衣服等会给你送过去。”
何慕一身雨水，在礼貌和私心间选择老老实实地窝在柏思齐的臂弯，“太贵了。”
“不用你付。”
“不行。”何慕用空着的右手摇摇柏思齐的大拇指，补充道，“我可以去你家吗，哥哥。”
柏思齐被他摇得好笑，“地方很乱。”
“我很会收拾。”何慕飞快作答。
还没等柏思齐说什么，何慕又补充，“正好谢谢你。”
柏思齐站定，“并且挺脏。”
“我会打扫。”
于是何慕美滋滋地跟着柏思齐越过斜坡，经过好几家民宿，终于在土黄色的独栋二层小楼前停下。
楼梯到庭院一路摆着形状各异的花盆，这家人可能是不太擅长养花，好几个盆里只剩下一点枯根，还有很多半黄不绿形象破落的不明植物，而何慕唯一能认得的文竹已经干得金黄。
两人进入主家，何慕刚准备跟着上二楼，就看见柏思齐折到墙角从一堆热水壶里选出一个蓝色的，还跟主人要了两只一次性水杯。
二楼最西边的那个屋子是柏思齐的住所，可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看见屋内的情形，何慕还是没忍住倒抽了口凉气。
门口的帆布鞋运动鞋散落一地，塑料袋和包装纸到处都是，原本放电视的地方却只有成堆的杂乱衣物，将茶几和床之间的狭窄过道堵死，衣柜大开，门上挂着皮带和牛仔裤，被褥和四季衣物像是静止的瀑布般拖曳到地面。只有床稍微好些，可也只有中间一段是干净的，床头有一套不锈钢餐具和两只玻璃水杯，床头柜上的电脑边喝完的可乐围了一圈，床脚的衣物是何慕最近看柏思齐穿过的，还有缠绕在一起的黑白数据线和两块硬盘。
“最近正好洗完一批。”柏思齐进门随手摘掉眼镜，点点衣柜里摇摇欲坠的巨大缠绕物，又摇摇头，“码数不对。你先洗吧，我出去买衣服。”
何慕仍旧在记录着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讷讷开口，“我先整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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