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却高兴不起来。
“早晨车少，你得等会儿。”抽身，难以忍受无话可说的场面。
“嗯，你回去吧。别耽误你们吃饭。”她的鼻子，怎么也冻得红红的？
你们，意味深长。
“再见。”我转身，尽量抛却杂念。
“哎，”清晨的街道没有车水马龙，一切分外清晰。
“啊？”回过头，不知她还有什么事。
“我下星期要和小磊结婚了。”
“……”最近我一直为此忙碌，你又何出此言？
“你不要老吃葱，对胃不好。”
“……”这话从何说起？
“吃过要快点刷牙，人家闻到了会讨厌……”
逃难似地迅速离开，没有道别，没有犹豫，甚至刻意忽略掉后半句。
我不解释，我不需要解释。
我说过，我早已不爱你了。
事后想来，也许是我错了。不应当逃开，应当看着她的眼睛轻笑她的婆婆妈妈，暗示她的痴心妄想。
一逃，多么巧妙的掩饰也被看破。
但累积了三十几年的经验，八年多用眼泪与折磨悟出的些许道理，在某个寒冷的冬晨，在正对着小胡同儿口的公车站牌下，在手中煎饼慢慢变冷前，土崩瓦解。
就连那一点点离场前企图保持的自尊与自作聪明的虚荣也无所遁形。
也许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发现，自己悲惨到无以复加之地步。
强忍住眼泪，独自走回宿舍。
“晓丽。”听到这个声音，居然没反应出是谁？
“嘿！你这么早起床呀？我回来了！”是……马画家。
真感谢他不属于豪放派，没有艺术家们惯有的热情拥抱，否则我真难以掩饰此刻心境。
“你怎么回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声线颤抖，虽然与他无关。
“本来是今晚的火车票，但春春居然买到早上那班卧铺，于是就回来啦！”他的嘴唇干干，眼睛也有血丝。
“我去买早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你吃吗？煎饼。”
“哦？”他伸手拿过袋子，“什么时候你都勤劳成这样了？还负责给舍友买早餐了？”
“……”
“去吧，你们先吃，我在这儿等你。待会儿陪我喝豆浆怎么样？”顺便拍拍我肩膀，充满溺爱。
他是绝不会嫉妒的，也从不需要我解释什么，因为我们还有长长的日子，不计较把某些零碎时间分给其它人。
在正常的世界里，也有让人喘息的宽容。
整个上午他都在谈画展之成功，并且说受邀和老师一同参加某个国际活动，“没准儿会去东京，不知道能不能带家属。”
不否认，他总想着我。
“我才不去日本鬼子那！”
“你还挺爱国！”伸手摸摸我的脸，为什么，他的手总是温热？“好像瘦了？”
“哪有？”想拨开却留恋某种温度。
“看这个。”他从包里拿出份画册，楼盘广告，“喜不喜欢，朋友介绍的，有优惠。”
很棒的位置，很棒的社区，在这座城市是富人聚集区，据说未开盘已经抢购一空。
“太贵了点儿。”我有点结巴。
“我算了，不用贷款，我能一次付清，经济压力不算大，放心。”
“你，会不会太仓促了？”
“不会，我朋友是设计方，大力推荐。这房子现在买其实都晚了，我是好不容易……”
“我们分手吧。”打断一个正在兴头儿上的人，泼凉水并非我所擅长，但冲口而出，身不由己。
马画家显然没听清，或是根本不相信自己没听清。
半张嘴呆在那里，眼神疑惑。
“我们分手吧。”早晨忍住的泪终于滑落，在这场无爱的婚姻中，我是被害者更是刽子手。
“你是说……离婚吗？”半晌他才费劲理解过来。
对对，不是分手，结束与男人的关系叫做“离婚”。
点点头。
他却只把餐纸递过来，我不接，就伸手为我擦。
“我的工作，就是这样，长时间不能在家。但我保证，这次画展搞完我申请休假，少带学生……”
他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和我说说。”
不知不觉间靠在他怀里，很舒服。
“别哭了，在外面让人家看见多不好……”
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拒绝不掉的温柔。
“我不喜欢你了。所以……我们不要在一起了。”纵然我永远不敢说出原因，这句话也代表心声。
他沉默，长久的沉默，直到我泪都干掉，他突然深叹道：“是春春对你说什么了吗？”
这回，轮到我发傻。
“是我错了。”他说不出更多。
连擦泪的面纸也揉作一团，惨不忍睹。
为什么短短一个早晨，会发生这么多意外？
而我难以启齿的事情，是否也因此而有了借口？
他是好人，就连出轨都很合时机。
设身处地地想，他其实没有选错人。生活工作甚至性，我都落在春春后面太远太远……我不是好妻子，目的不纯毫无感情——然而为什么，我的心，就在瞬间变得无比失落，无比空虚？
他不是丈夫，不是情人，充其量算是个帮助过我的朋友，经不起考验本是意料之中。我本没打算要什么，却一眨眼失去所有。
万事皆有报。
“你还愿意，相信我吗？”他抬头问，语气涩涩的。
“相信什么？”
“我喜欢你，真心喜欢你。”
“还有这个必要吗？”
抽身而退，腿止不住的打颤——要说实话吗？我相信，我相信你这可笑可耻可怜的回答——爱着一个人，却要在身体上寻求另一种安慰。
如此矛盾的事情，我也经历过，却像随风微尘，湮灭于天地之间。幸亏他不像更可耻的某种男人，指天划地，诉说生活工作巨大压力以及突如其来的适当引诱，然后无辜地仿佛自己才是被强迫之人。他只是手指微颤，额角也冒出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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