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红鬼放下笔，冲那个人影作揖“仙子赎罪，小生才疏学浅，偶路过贵地，被这花园中的美景所迷，不由得技痒，写了几句不知所云的诗，莫怪莫怪”
“眼下春寒未过，花未红柳未绿，你赏的是哪一出的美景”那个声音已带上了笑意，纵是看不到也能想象出那盈盈酒窝。
楚红鬼笑吟吟道“园中无花，却有玉人”
那人影静立了片刻，方才从窗户后面探出头“先生风花雪月之词信手拈来，真不愧是风月老手，叫我好生佩服”
“不敢，承蒙小公爷抬举”楚红鬼嘴上虽这么说，可看着少年含情脉脉、俊美翩翩的姿容却一点也不想否定刚才的说辞。
“说了，叫我苜青”他今天穿着西子监统一的羽白制服，手扶在深黑色的窗棱上，满园的桃花梨花含苞待放、樱樱点点竟都及不上他眉间的一点朱砂痣。
“……苜青”楚红鬼的喉头动了动，方才喊了出来。
“你这一上午写了什么”曾苜青说着就凑头上去看他纸上的文章，可惜他身子不够长，隔着一扇窗的距离怎么也够不到，脸就有些涨红。楚红鬼本来要去拿桌上戏本的手就停了，他望着曾苜青因为焦急而显得有些红扑扑的脸，只觉得身子似乎掉落在了一堆花瓣里，行动都有些迟缓了。
他轻按了一下曾苜青往里探的头，将少年推下去，手里捧了戏本子过来，靠在一只梨花在望的窗棱边“我念与你听吧”
“西厢花影动，莲姑娘走到凄清寂寥的花园中，一段走马‘可笑，娇生惯养侯门女，芳心一颗如碌碌，雪溅菱花空澌澌’。丫头香临闻声过来，接一段二流”
说着，他就换了戏腔“咿咿呀呀”地唱起来“太惜英莲都未试齐眉乐，迎月空等待，风吹户，伤平生……”
曾苜青看着兀自陶醉的楚红鬼，手撑着窗棱，只是笑。
“莲姑娘口古，青接‘半生年华付错郎，作霓裳，舞如莲花旋’。敲锣，香临上来安慰‘姑娘乃清荷香茎一并根，偏叫孤木两地不逢春’”
楚红鬼转头看向他，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求夸。
曾苜青摆正了脑袋“这位莲姑娘朱门孤女，他乡弃妇。非常传统的悲剧，赚人眼泪，可是起承转合却不落俗套——只是‘作霓裳’一句未免太华丽了，不如改成‘弄清姿’”
楚红鬼愣了愣，一会才说“‘莲姑娘’是正旦，自然要华丽一些”
“噢？是正旦，那倒妙极了。暗香平喉”曾苜青说着折下一根含苞待放的桃花枝，作手中剑挥舞了几下“接下来唱什么”
“……还没想好”楚红鬼撑着额头，头一次嘴里卡词了。
“唱‘醉酒’吧”曾苜青不等他回答就唱出了声“‘空对月夜岁脑烧金兽,更添一段愁，求凰宴……’”
楚红鬼不由自主地要跟着他的步调往下写，可转念一想，我堂堂京都才子怎能被一还未加冠的少年牵着鼻子走，便道“这首倒像全篇都在说愁了，不如这样‘白夜行千里，砧敲一片，到五更，鸡鸣残声蚀月轮。贪精华，孤影娟娟至中庭……’”
屋里的白衣人在吟唱，屋外的少年便跟着他的唱句挥舞着花枝，几声咿呀，满园落英纷飞。
曾苜青停下来，道“又待如何？”
“……”楚红鬼一时间答不上来，只好又干笑着重复了一遍“孤影娟娟至中庭……”
鸦声飞过，楚红鬼加快了语速“孤影娟娟又至中庭……”
嘎嘎……
嘎……
“香魂翩翩返故乡”身后传来一个奶糯中带着点优雅的声音。楚红鬼回过头，只见曾苜青正伸出手，一只玉色的蝴蝶缓缓停在他的指尖。
“可是这蝴蝶助了我”曾苜青感觉到他犹疑的目光，回过神来。
他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桃花酒也没有这方甘甜。清风拂过，十里飘香。
楚红鬼正准备开口说什么，突然门口的书童临安走过来“先生，方才府上来了人，说是有贵客到访”
“府上？”楚红鬼一愣，自己的府宅一直形同虚设，就是有什么要事商议也会去那家“五柳田居”茶馆，至于楚府除了每天回去睡个觉他连人都认不全。
“是位姑娘，姓柳，说是您的，您的……”
“你说什么，姓柳？”楚红鬼抓到了关键“可是从泾阳来的？”
“正是”
楚红鬼赶忙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对曾苜青道“我，我今天实在……”
曾苜青冲他一笑，表示谅解，只是那笑容竟然带着一点不可察觉的委屈。
“府上有点急事，请恕我礼仪不周之处。他日……”
楚红鬼还未说完，就听到那边曾苜青忽然道“哎呀，我的荷包不见了”
楚红鬼一愣，问道“是怎样的荷包”
曾苜青左右扫视着四周“绣着一只绯红牡丹，里面装了一颗夜明珠。定是方才在园子里玩耍时掉落了”
楚红鬼一听夜明珠，便知是极珍贵的事物。当下和书童帮忙找了起来。主仆二人走到院角时，那书童面带焦急地对楚红鬼说“先生，非是我多嘴。夫人方才叮嘱小的一定要把您看紧了，别让您再和这个那个的乱跑，如果您不赶快回家小的挨一顿打倒没什么。只怕是夫人又要，又要生您的气了”
这位书童嘴中的“夫人”便是楚红鬼的娘亲楚夫人，自楚老爷去世后母子二人一直相依为命，这些年楚夫人独自抚养楚红鬼，没有改嫁，受了不少苦。楚红鬼也对她孝敬有加，从来不会出言忤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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