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离没立即答他话，只道：“这对夫妇后来要去赋剑阁传知晏公子死讯，不料中州修士一夕之间，齐心要追杀他们。”
流烬一讶：她说的，果真是我师哥的父母。若听她言，他们这么仁义侠骨，这么尽心尽力地要救晏公子，要帮晏公子完成心愿，怎么会是别人口中所说的魔贼？
郑乾公本来还颇有怜悯的脸，一瞬间冷却：“呵，一对魔头夫妇，从你口中也能变成两个大好人。”
牧离看着他，无奈地摇头：“若你当真见过他们杀人放火，滥杀无辜，我也确信你这话。只怕未曾目睹真相，便善于以他人言语污己所思。竟连自己的认知也没有，只顾附和众人言语，好显你特别正气凛然不是？”
郑乾公脸色又青又红，连连哼声：“我还需自己目睹吗？死在沈棠剔鬼刀下的好人不计其数，这世上还有谁人不知？否则天道门下那折棠令滥杀一个无辜之人作甚？”
牧离与他一个白眼，懒怠与他争口舌之辩。
文淑婆对这些在意得不多，只顾问：“那小畜生完颜臻后来怎么着了？”
牧离道：“他既败给秦公子，又寻不回晏公子的骨灰，自然是灰头土脸地走了。至于他后来怎么着，我从不管外界事，便不知。”
这事郑乾公知道：“他也算得了报应。十数年前定远侯因牵涉一宗大案，被人帝扣上通敌北州的罪名，因此全家抄斩。那小侯爷逃了，此后数年再无他的消息。有人说他早已死了，有人说他逃到极乐巅做了和尚，也有人说他隐姓埋名隐居山林，也未知真确。”
流烬心想：他机关算尽，不惜折晏公子之命换回夫人一命，最终夫人未活过几年，便落得全家抄斩的地步。到头来还不是孤身一人？这报应于他来说当真是大，天意从来令人捉摸不清。
郑乾公忽断了话头：“好了好了，陈年旧事，还提这些来做什么？要为那对魔头夫妇讨个清名吗？你直说，这与我们不喝的这杯臭茶，有何关系？”
牧离牵动嘴角：“你现在尚臭茶臭茶的喊，待会儿勿要悔之莫及。你方才所喝的，乃是神蛟血茶。当年神医小姐为晏公子延寿，便是以自己的血作药引，方续他十四日之期。后来神医小姐以血炼丹，终也炼出可治邪疟初期的灵丹妙药。”
郑乾公瞪圆双眼，煞时醒悟：“哦！原来你们的神医小姐，就是神蛟！”
正这时，一个女子声音响彻山空地荡来：“牧姐姐，与他们说那么多做什么？只带那位有事相求的公子来见我吧。”
牧离说：“是。”瞬即推去一阵挟花香风，将流烬包裹。
流烬只见周围景物瞬息迁移，陡刻间变化成另一片天地，身旁众人跟着消失不见。
青山白云，倾瀑潭水。流烬来到潭边，水潭中盘着一条白色的蛟龙，身披鳞甲，大口翘鼻。紧闭双眼，似在休憩。
流烬礼道：“敢问尊下便是神医姑娘吗？”
那白蛟不应，过了许久，微睁双眼。水花荡开，牠从水中直起上身。张开大口，一条水柱从口喷出，直冲向天，哗啦落下，降下一阵冰雨。
流烬遮住双眼，待雨降停，方落下手，睁眼，眼前已立着一位身着轻纱的女子。
女子头上尚有两个蛟角未隐去，脸上没褪全的鳞片微微闪着亮光。一双眼睛如同海水结成的冰珠子，深蓝清漠。
这人当是牧离口中的“神医小姐”不假了。
流烬上前行礼：“在下流烬，见过神医姑娘。”
神医问道：“你有何事相求？”
流烬道：“在下的师哥不幸患有寒血毒，想求问神医姑娘，如何可救我师哥一命。”
神医望了流烬两眼：“你性属极烈，又有先天神炁。与他双修，最合适不过。”
流烬眉头紧蹙：“偏是这个法子万万不可。”
神医默少焉：“你与外头那位公子两情相悦，不愿再与他人结姻，是这样么？”
流烬静然不答，久久才“嗯”了一声。
神医便说：“那你将血换与你师哥，一命换一命。倘若你真重师兄弟情义，应不惜自己性命也要救你师哥。可假使你这么做，舍外头那位公子而去，又万分对不起他。”
流烬眸色一暗：“若我有情义两全之法，也不必来求问神医。”
神医轻一摇头：“可惜，自古伤病尚有法可医，偏是情义难两齐全。你这个问题，倒是连我一起难倒。”
流烬见这位蛟仙神医亦无法可解，不觉失落，心道：我与师哥情如手足，不分你我。若最后真的再无其他办法，我换师哥一命又如何？只是如这位神医姑娘所说，我真这么做，是离弃了昭衍大哥，便十分对昭衍大哥不住。
神医道：“此等难题，你不该来寻我。我虽被外头传为什么神医，其实不过是以自己的蛟血炼成丹药，救治了许多不治病症，徒得这个虚名。半神半仙的血本就灵补，加上我自己添进的一些罕见药草，对凡人来说，自是灵神无匹。但在三界之中，这等微末医术，沾不上半分名头。蛟血寒凉，想来这些丹药对你师哥的寒血毒也没什么用处，指不定更有损害。”
流烬心渐渐凉下，低声道：“难不成，真的再没其他法子了吗？就算治全不了，能将他的性命延续一时也是一时。也许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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