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后，满园洁白。
王府里的梅花挺着风霜傲立枝头，红色嫣然夺目，白色剔透如玉，冬风冷冽，却被这梅花的香气削减五分寒意、多添二两清新。
秦仲搓了搓手，打开隔窗远远眺望。入王府也有半个多月了，眼看便要到年关佳节，前些日子他本想出府逛一逛，亲眼目睹一番京城的繁华景象，奈何秦天屡屡以“外头正在办案下狱”为由劝他留在府里。待得久了，即便神仙洞府也觉索然无味。
昨日浓云惨淡一片昏暗，今日下过雪后，反而晴空万里。皑皑白雪折射着光芒，宛如满地碎琼乱玉。秦仲无心赏景，只开了窗子远远眺望那一抹天际蔚蓝。正巧这时，端茶的侍女轻轻奉茶而入，一见秦仲开了窗，顿时吃了一惊：“秦公子，外面风霜寒意，当心受凉。”
秦仲回头道：“你家主子将这屋里地龙烧得极热，屋内角落里放了七八个半人高的暖炉，整日整夜烧着银丝炭，又有半个时辰一换的汤婆子和手炉，我热都要热死了。”
侍女还是有些不放心：“正因屋内太热，若是陡然吹风，只怕更易受凉。”她快步来到秦仲身旁，“秦公子要为自己的身子着想啊。”
秦仲无奈叹了口气，只好任凭侍女将窗户合拢得严丝合缝、半分不露。
“你家王爷呢？”秦仲随手将手炉放在塌上，挑了件深墨狐裘披上。
侍女双手将茶奉上，“王爷去郊外的庄子里问冬日庄稼和牲畜的受损情况了，秦公子可是有事要寻王爷？那奴婢去派人……”
“不用。”秦仲打断了她的话，“既然他一时半会儿不回来，我在府里待着也甚是枯燥，我去集市上逛一逛，晌午便回来。”
侍女惊愕道：“公子……公子要出去？只是王爷还未回府，公子一个人出府怕是有些不妥吧？不如等……”
秦仲慢条斯理地抬眼看她，侍女声音愈渐低微，最后竟连头都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只听得秦仲幽幽说道：“怎么？我到今日才知道我原来是王府里的犯人？若要出去还须得到他人首肯？”
侍女顿时跪了下去：“奴婢不敢，公子息怒！”
秦仲看了她两眼，不想再为难一个侍女，顿时将披风裹紧向门外走去。一路所遇之人纷纷向他行礼问安，到了王府门前，守门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一人胆敢上前阻拦，只得目送他堂而皇之地出了王府。
秦仲走出老远，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几日闷在王府里，他就像是被圈禁在一座金丝牢笼里，看得见外面的蔚蓝天际，却根本出不去。每日每夜就在这四四方方的一座牢笼里走来走去，拘得他浑身都快长毛了。
他望了一眼年关将近的集市，看着如水的行人和热闹的集市，顿时笑了笑。
还是外面最自在。
秦仲耐着性子，从巷子头的糕点铺子开始逛起，只见铺子里摆着十来样点心，样子精致，气味香甜，倒是十分夺目。他摸出银两，买了一份山楂糕一份榛子酥，又买了半斤干果核桃并两斤无花果。
小二麻利地给他封袋装好，熟稔笑道：“这位爷，东西太多不好拿，要不给您送到府上？”
“行。”秦仲点点头，“你就送到顺亲王府吧。”
这话一出口，莫说面前的小二，就连一旁的掌柜伙计都呆住了。到底掌柜资历深厚，头一个反应过来，两步上到前来，恭敬笑道：“小哥有些脸生，莫非就是前些时日传遍全京城的那位救了顺亲王的少侠？”
秦仲心中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这段日子他忙着照顾受伤的秦天，伤好之后也没怎么外出，好容易今日有兴致出来逛街，居然还听见了自己的八卦名声。
秦仲没有直面回应，只道：“你们若是不送，那我就自己拿着了，正好边走边吃。”
“送送送！”掌柜连声道，“少侠有所不知，王爷自小体恤民情，又战功赫赫保卫边疆，小老儿在凉州一带的亲属也多亏王爷戍守边陲才得以抱住一家人性命。只是不知哪里来得一堆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贼，竟敢对王爷下毒手，若非少侠出手相助，只怕王爷就……”
掌柜这一番话可谓真情连连，一双老眼热泪纵横，就连周旁的伙计也纷纷点头称是。
“少侠做了这番直达苍天的好事，我们定不能收少侠的银子，否则是要被家里的亲属戳脊梁骨的。少侠可还要再来一些干果，这个栗子十分可口，我再给少侠添两斤一并送到府上吧！”
秦仲：“……”
他一路迈着怀疑人生的步伐走出了糕点铺子。
好在接下来逛几家吃食铺子时，他学乖了，只买一小份或油纸带走，或直接边走边吃。总之，绝口不提顺亲王府四个字。隔着喧哗集市，人声鼎沸中他听见闷声捶打的动静，便循着声音向前找去，却见两个孔武有力、穿着单衣的汉子，各自拎着一柄大锤用力捶打。
那二人出了一身热汗，单衣裹出结实强壮的身躯，十分引人瞩目。
一旁则是一位俏丽的小丫头，娇声叫唤着打糕二十文一份。
秦仲摸出散碎银两，上去买了一份，小丫头见他长得英俊潇洒，还白白送了他半份打糕。秦仲将剩下的打糕以油纸包好，揣进怀里。至于其他什么汤饼、糖糕，秦仲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便直接走了，从卖糖人的老翁身前经过时，秦仲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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