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着加比来到画室，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现在我要脱去你的衣服。”
加比迟疑地点了头。
这是一件白色的衣服，类似教会诗班的唱诗袍，裁缝在衣服背后开了两条单向贯穿的长口，使得加比的翅膀可以露在外面。你解开他的绑带，把他的翅膀根部从棉布中解放出来，你窥见布料之下细腻的肌肤，背部的骨骼和肌肉在紧张地起伏，你的目光凝聚在羽毛与背脊连接的地方，那部分的羽绒最小，最嫩。你忍不住，伸手触碰他的羽翼根部，感受最细腻的羽绒。
加比回望你，他不理解你的举措，可是他没有抵抗你的**。也许对加比而言，根本没有“**”这个概念。
你脱去加比的外衣，他的翅膀和躯体暴露在画室的空气里。加比身体构造和人类有差异，他的胸腔尺寸比常人稍大，链接肩胛骨和锁骨的肌肉形状比人类要宽，而腰肢纤细。按照古典式审美，这样的身体断然不是最美，可是你觉得，全城的少年也比不上你的加比。
科林·欧文拿着炭笔，撇着嘴，打量真正的天使身体，然后说：“我之前画的时候就觉得有问题，看上去他和人类一样，但是总有一些细节让我怀疑。”
“怀疑什么？”你问。
科林解释道：“画师需要根据人体肌理去绘画人体的，而不同的人，就算具有特异差别，但是构造是一样的。这么说，至少大家的肌肉形状差不多，原理都是一样的，这是人体结构原理。但是我看你的天使，总觉得他和我们不一样。人的肌肉骨骼就像机械一样，它有特殊的运作方式，你的天使和我们不一样——他看上去和我们的身体一样，但是内部构造不一样。他的肌肉骨骼和人类的肌肉骨骼不一样！这些不同太细微了，如果不仔细观察他的身体，我们都不会发现这个问题。”
“这也是‘天使性’。”
你仔细看着加比的身体，发现他的一些肌肉确实和人类不同，但是意外地和谐。按照古希腊的标准，健美的人体是最具神性的，而你会觉得加比的身体不同于那种固化的神性，这些异常的结构十分和谐，具有微妙的美感——一眼看上去就像人类，细致看，才会发现它的异美。
科林说：“你知道现在那些马戏团的怪胎秀吗？他们就是专找那些畸形的孩子去做表演。那些表演看上去……残酷极了，好像他们没把那些天生残缺的孩子当作人类一样，对人类而言，那是怪胎，怪物，死了也不会心疼。小时候我的父母就带我去过，衣冠楚楚的观众对着下面畸形的孩子放声大笑——他们说，啊，那算不上人。那次以后，我再也不想去那种地方。但是，某次，我收到情人的邀请，不得不陪她去看。啊，那天我看到一只天使。”
你瞪着眼，停顿了好久，才慢慢说：“像加比一样的天使？”
“不，那只是一个孩子背后被缝了一对鸟类翅膀——我想那是一只死天鹅的翅膀。那不是真正的天使，是人造怪胎。”科林说，“说实话，我第一眼觉得恶心，他们对一个孩子做这样残忍的事情，就是为了造出一个引人注目的天使。我的医生朋友告诉我，那样的孩子绝不会活到成年。”
“事实上，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很难活到成年，你知道，污染、疾病、贫穷、饥饿……这些糟糕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威胁人们的生命，想想肺结核，在拥挤密闭的环境里，就算是成年人，也面临死亡的危机，而且死亡具有传染性，该死的传染性。”
加比站在一旁，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听不懂你们说的什么，他的脑子里没有“怪胎秀”“肺结核”这些概念，他从未去过马戏团，也没有接触过肺结核患者。但是他明白，你们在谈论死亡。
你转移了目光，没有看加比，也没有看科林，你望着窗子外面的阴霾积云。
这时，科林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他滑稽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叫道：“老天，我们把话题偏得太远了，我们在谈论天使啊！”
“没错，我们应该谈论天使。”你的目光有些沉重，心也是如此，“我们应该谈论天使，而不是怪胎和疾病。”
加比的美是天然的，他的异常也是他的天使性。
这次，科林打算重新绘制底稿，他彻底改变了画面的构图。他选择了一个侧面，请加比展开翅膀，身体向后舒展。这个姿势让加比身上的特殊性质暴露出来，连你都能明显地得知，他和人类不同。羽翼连接背脊的地方也能展现在画面上。显而易见，加比是一个天使，而非人类。
科林全神贯注地绘制新的底稿，目光比上一次还要痴迷。他一边画，一边对你说：“你知道吗，自从我画了你的天使，我就不想再画别的什么东西了，他太美了。”
“呵，你这样，让我焦虑。”你低头，用余光窥视科林的表情。
“不，不是说我想拥有他，我只是想要画他，不停地画他。”
“但是我只需要一幅画。杰作，一幅足以。我会给你几倍的价钱，只要你好好地画他。”
“我明白，我会的，但是你要知道这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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