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的悲伤从何而来，甚至无法清楚地了解什么是悲伤。但是他觉得难过，就像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被堵住了所有负责供血的血管，整个人沉甸甸，仿佛一坨浸满了泪水的海绵。
他站在说话人的面前，捂着眼睛哭得稀里哗啦，他说：“我不想分开，我不走，我不想走。”
于是说话的人问：“你为什么不想走。”
“因为大兔子说，‘分开’后就见不到了，”小兔子抽噎着回答，“我没办法在白天看到他的眼睛，在夜晚抱着他入睡，大兔子会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他会被欺负的！”
“他不会被欺负的，我向你保证。”说话的人蹲**，看着小兔子，举起手做出了一发誓的动作，“我向你保证，我会保护他的。”
“可我不认识你，”小兔子轻声细气地反驳道，“我不相信你。”
说话的人沉默了。
他像是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心里挣扎，又像是认真思考了自己的说话方式。小兔子看着他像个蘑菇一样蹲在地上，耷拉着脑袋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冲小兔子张开了怀抱，一把将他抱进了怀里。
“我很抱歉，”说话的人在小兔子的耳边呢喃道，“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保护他的。你可以监督我，我们约定一个时间，你来监督我好吗？”
小兔子看着他的眼睛，抿着唇点了点头。
“那我监督你，”他小声呢喃着，“每天晚上我都要来看大兔子，我会监督你的。”
……
“小兔子要怎么监督他呢？”印桐问。
“小兔子只需要看看大兔子就行了，”印晴回答，“小兔子能看出来大兔子开不开心的。”
……
然而大兔子不开心。
大兔子被送走了。
大兔子被离开的那天下了雨，天空阴沉得就像冰箱里发霉的豆腐。小兔子看着大兔子跟着女人坐进悬浮车，然后车门一点点闭合，大兔子没有回头，也没有和小兔子说再见。
他觉得难过极了，难过到从窗口跳下来，奔跑着想去找大兔子。然而有什么东西停在了他向外跑的路上，他们将小兔子抱起来，重新送回了房间里。
“你们要做什么？”小兔子尖叫着，“为什么不让我见大兔子！”
他太小了，轻细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仿佛一句梦魇时的呢喃。那些抱着他的家伙又大又结实，说起话来也硬邦邦得不近人情。
“您说了，只有晚上才出去。”
他们将小兔子塞回房间里。
“我是说晚上去看大兔子！”小兔子尖叫着，“晚上去看！去看你懂吗！可现在大兔子走了！他要去哪？去什么地方？他还回来吗？我还能看见他吗？”
“您说了，只有晚上才出去。”冷冰冰的大家伙们重复道。
“可等到晚上我就见不到大兔子了，”小兔子哭喊着，“晚上就见不到了，你们不能把我关在这里。他还没有跟我说再见，还没有给我一个拥抱，你们不能把我关在这里，我会找不到他的。”
“您说了，只有晚上才出去。”
“我会找不到他的。”小兔子啜泣着。
然后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大兔子了。
……
“大兔子被送到哪里去了？”印桐问。
“小兔子不知道，”印晴回答，“小兔子只能留在这里，小兔子哪里都去不了。”
……
小兔子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守了不知道多少个夜晚。
他没有地方可去，最远也只能乘着月光在屋外的花园散个步。原先他还能在傍晚的时候欣赏一下落日的余晖，自从那天在楼下的花墙边遇见女人后，他连欣赏落日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每天看着他的只有那些高大死板的大家伙。它们将他囚禁在那间狭窄又阴暗的小屋子里，一遍又一遍地给他讲着那些老旧的童话。
它们说：“神仙教母给仙德瑞拉变出了一条裙子。”
小兔子就问：“什么是‘神仙教母’？”
它们说：“仙德瑞拉是因为母亲去世了，才饱受继母的欺凌，而神仙教母是拯救她的人。”
小兔子就问：“‘母亲‘是什么？”
它们说：“母亲就是生下你的人。”
小兔子就问：“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的母亲呢？”
大家伙们不说话了。
它们像是约好了一样，闭紧了嘴伫立在小兔子周围。它们沉默着就像一具具雕像，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不会说话的石头。
小兔子害怕极了，他什么也不敢问了。他抱着自己的小被子蜷缩在床铺的角落里，数着星星陷入了糟糕的梦魇。
而后在第二天傍晚，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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