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绥城还处在将醒未醒的状态，一筐筐干馍被抬到城门底下，随后是一车稀粥。
“开饭了！开饭了！”
两声吆喝唤醒了眼皮打架的守城士兵，卫晋搓了搓脸使自己清醒了两分，下了城墙，跟着排起队来。
“又吃这个？连着吃了五天了，一点油水都没有，嘴里都快没味了。”一个士兵低声嚷嚷起来。
旁边的人连忙拉住他，劝慰道：“你少说两句，咱们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旁边立刻就有人反驳，“这兄弟说的有什么错，吃馍我是没意见，可这馍硬的都能打死狗了，光夜里我肚子都痛了三回，还不让人发发牢骚了？”
“可这顶饱啊，谁知道援军什么时候来？”
“不会不来了吧？”
“不可能，这偌大的绥城不要了？”
“大有什么用，于京都而言不过是贫瘠之地。”
……
士兵们一边排队，一边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这话传到了卫晋这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兵哭了起来。
一边抹眼泪一边问：“我们完了吗？”
这话一出，此起彼伏的啜泣声越来越大，甚至惊动了发饭食的百长。
百长剥开人群，“怎么回事？守了一夜城就熬不住了？跟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的。”
那个带头哭的小士兵胆子也大，直接问道：“大人，我就想问一件事，援军能来吗？”
百长没有回话，只是扫了一眼周围的士兵，却见这些人都期待的看着自己，渴望从自己嘴里听到心里预想的消息。
“能，十日之内，援军必来！”百长铿锵有力的声音仿若一针强心剂注进每个人心里。
周围的人也不哭了，脸上洋溢着微笑，卫晋也一样。只要再等十天，援军便能来了！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
“不过……”百长的转折让众人心又再次提起，“今日你们不信任朝廷，听信谗言，所有人口粮减半，以示惩罚。”
队伍中又响起哀怨声，不过对于援军的好消息，口粮减半简直不足挂齿，所以哀怨声中也带着着喜悦之感。
百长满意的回到队伍前，开始分发口粮，士兵也都乖乖排好队，不在有嘀咕不满的声音。
卫晋接过一块馍，抬头冲着百长腼腆的笑了笑：“谢谢！”说完便捏着馍跑远了，也不知是谢食物，还是谢消息。
百长垂下眼帘，一看道谢的士兵就知道他是进两个月入伍的，像卫晋一样的小兵太多了，他们不过当了两个月的兵，却有很多人为此丢了命。
援军？他也希望援军能来啊……
百长刚把粮食分完，便有人来传，参将有请，百长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不慌不忙的跟着来人去了。
卫晋领了一块馍，一碗粥，就随意找了个墙角跟坐了下去，掏出怀里昨天剩下的那半个馍，一点点的扯下来泡在粥里。说是粥，可却清得能数清里面的饭粒。
“今天只分一个馍，你还留？”一个满脸胡子看不清面容的人坐在了卫晋身边。
卫晋不答话，只用力地把今天新发的馍掰成两半，一半放粥里，一半放进怀里。
卫晋跟旁边胡子脸挺熟的，胡子脸叫刘有，他们本就是一个村子的，之前年龄差了十来岁，没战乱的时候自然说不到一起去。
“要我说，吃一顿饱一顿，每顿不吃饱，抠半块馍出来，你还怕不发吃的呀？”刘有凑近了些，卫晋一向对他胡子敬而远之，连忙往旁边挪了些。
刘有也不在意，一边撕着手里的馍一边道：“今天何百长不是说了吗？援军十天之内就能到，到时候就不用天天吃这干巴巴的馍了。”说着便发泄似的把馍摁进粥里。
“我是怕小闻会饿，你别告诉他。”卫晋说着便看见刚才带头哭的小兵，正端着碗左右看呢。
刘有连忙伸出手挥了挥，“想不到你还挺会为人着想的，你放心，除非你自己说，不然小闻绝对不知道。”
卫晋本来是想留着自己吃的，眼前的小闻本想学着他留下些存货，可奈何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是在半夜忍不住吃掉，后面便放弃了。
“刘大哥。”小闻恭敬的喊了刘有后，又亲密的喊了卫晋卫哥，亲疏明显。
小闻名叫闻子轩，跟卫晋邻村，其实在绥城中，邻村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卫晋跟闻子轩所待的村子在最外围，一个月前便遭到敌军血洗，能逃出来的不过十几人，因此闻子轩自然要亲近卫晋些。
可闻子轩亲近卫晋的原因不仅仅是这个，还有学历问题，闻子轩是生员，卫晋已经是个小秀才，两人也算是文化人，在这茫茫边陲之地，读书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
“卫哥，刚才你听见了吧？援军十天内就会来了。”闻子轩眼睛发亮，透着希望，因为风沙侵蚀而黄黑的脸也因为这而变得生动起来，毕竟一个月的战争，已经让这座城里的人麻木、绝望。
“嗯，我听见了。这样的日子快结束了。”只有谈到这，卫晋才感受到自己沉寂的心又再次跳动起来。
他和闻子轩是不一样的，他已经是孑然一身，而闻子轩还有亲人，他舅舅在青州做地方官，青州在国家腹地，繁荣昌盛。以前卫晋从不羡慕别人，可现在他打心里羡慕青州的人，不用经历战乱，这是件多幸福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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