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有风吹打在窗户，发出不小的声响，冷风从窗户的缝隙钻了进来，吹得原本就极为微弱的烛光闪烁不停，只差那么一下强烈的打击，瞬间就能将其扑灭。
床上一件东汉以后普及的直裾平整摊开，看不见半点皱褶。浅浅淡淡的粉色打底，另有紫、蓝两色在多处适量晕染，上头繁花黹纹以极真实的方式一针一线仔细描绘呈现，宛若在眼前娇艳绽放。
冰冷的指尖碰触到那些华美的黹纹，轻轻抚摸，就在那么昏暗不明的光线下，她静静地望着那件衣裳，脑中回忆起许许多多与赵云相处以来的点点滴滴。
那些开心的、烦恼的、忧伤的，只要是有他在里面的回忆，在不经意间就变得比任何人和事物都要重要，本来从未刻意去留住的，却如此深重地刻画在心。
那刻痕太深，也太重了，正因如此她开始变得有些承受不住，所以她答应了诸葛亮的要求，选择了离开，也同等选择了逃避。
他和她的一切从来就不太真实，其实这样的结果她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乱世之中何来的幸福、何来的天长地久。况且她还不是这个时代的一员，若真的妄想去改变谁的命运，那未免有些太不自量力。
够了，已经足够了。她和赵云的一切已经足够多了，多到可以让她在临死前的那一刻都能拥抱着那些回忆含笑死去，对她而言真的已经是超乎她想象的得到了太多、太多。
将那把几乎从不离身的银紫色镰刀收入袖中，她甚至连一个包袱都不曾想过要带上就离去，可转身的那一瞬却看见房门被推开，而踏进来的人是她现在最不想面对的赵云。
“这么晚了，有事？”她开口打破了那份注定会出现的沉默，吸入口中的空气好冷，直灌进心肺，只需要一秒的时间就能让她整个人冻结。
“你想去哪里？”赵云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反手关上门，居然还把门锁上，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会让她措手不及的话。
幽兰眨了眨眼，不答反问：“今天赵范来找你，是来给他那位当了寡妇的嫂子说亲，对吧？”
“你怎么知道的？”赵云神色怪异，眼里充满疑惑。
“你的事我都知道。”凡是读过三国历史的人多少都会知道，今日听说赵范来找他，她马上就反应过来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历史上赵云是回绝了赵范，但从上次长坂的战役看来虽然历史整体上没有多大的改变，可因为她的介入也产生了不少变化，谁知道现在在她面前的这个赵云最后到底有没有娶赵范的嫂子樊氏为妻呢？
“幽儿，你到底想说什么？”先前怕她又会像那天晚上一样出现那种奇怪的状况才会要她搬到跟他同一个院子来住，可他今晚踏进她房里的时候就感觉到她的表情和周遭气氛都很不寻常，她好像在隐瞒着他什么。
“你娶樊氏为妻吧，让我走。”
“你——”赵云怔忡地站在原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张着眼瞪着她。
那句话仿佛万里无云的晴空上突然闪过一道闪电，然后朝他当头劈了下来，让他动弹不得，又仿佛世上最尖锐的利刃，连她动手都不需要，只需那么三言两语就能让他知道何为体无完肤的感觉，连原本温热跳动的心也顿时千疮百孔，流尽里头鲜红的血液，只剩下一片骇人的冰冷与僵硬。
“让开。”宛如对他的失神和讶异视而不见，两个淡漠到没有半点感情的字句从她唇间轻轻逸出，说得自然，也说得毫不迟疑。
“幽儿，你怎么了？”他放柔语调，尝试从她脸上看见什么，可一切都是徒劳，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一开始在得知他身份以后就对他爱理不理、刻意拉开距离的淡漠女子。
“我说让开。”她的手已经摸到先前藏进袖中的月芽镰刀末端的锁链，松开又紧握，反复几次，最终选择紧紧握住。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希望对他这么做。
“你要去哪里？”心中隐隐有个念头浮动，他知道她要离开，而且一旦踏出这个房门她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更加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好，他都不能让她这么做，绝对不能。
“今天你把诸葛亮找来就是为了问月狐教和我的事对吧？既然你都已经得知全部真相了，那你就应该知道我想做的是什么。”
“你要回月狐教？”他想要不去相信她真的会回答他那个他不想听见的答案。难道他做的还不够多？还不足以令她对他产生牵挂，还不足以让她为他留下？
“对，我要回去，那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原本以为开不了口的话，在嘴巴这么一张一合的时候就吐了出来，她为此松了一口气，也为此感到不可思议，或许她对赵云，从来就是什么感情都没有的吧，所以才能毫无留恋地对他说出如此淡漠绝情的言辞。
然而面对她的无情，赵云回答她的却是：“我不会让你离开，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不会让你踏出这个房门半步。”
“你以为我不敢？”
“你可以那么做，只要你不后悔。”他给了她选择，杀了他或是留下来，不能抱着冷眼旁观的想法，也不能想着以中立的态度来逃避他们之间的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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