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港口附近，有很多货仓，每天往来货车无数，今天，海林船运公司的货仓显得更加忙碌，除了长长短短的集装箱货运车，不少小车进出频繁。
3号货仓位于大院深处，库门上挂着危化品标识，写着闲人远离四个大字，这间货仓的一半面积是常年空置的，空置的这部分以钢混结构造了间很大的屋子，平日里，极少有人进出，因为，这里是海林社的总舵所在。
今天，这间屋里灯火通明，会场观众席一样的座位上，坐了几十个白衫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除了穿一水的纯棉衬衫，每个人的手腕上都缠着一条蓝色毛巾。
这条蓝色毛巾又分出不同样式来，边上分别绣有两条、三条、四条金色丝线，从入席位置看，最前排十人都是手缠四线蓝巾，年纪普遍稍长，从第二排起，就两线三线混坐了。
会场的最前方有三张檀木雕花椅，中间那张造得十分宽大，简直就像一张高床，椅背上雕着一条踏浪巨龙，龙头硕大，巨齿獠牙，双目赤红，看起来十分可怖。
两边的座椅样式相对简单些，跟普通红木椅差不多。左边的椅子空着，右边那张上，坐着同样白衫黑裤的路剑雄，只是他的手腕上缠着的，是一条纯白的毛巾，一根丝线都没有。
三张椅子跟底下座位的距离非常近，路剑雄坐下后跟前排之间只容得下一人通行。
总舵会场这种安排是海林社历代留下的传统，因为几百年前的总舵是设在船上的，那时候的船，没有多大的空间。
智控屏的巨大光幕垂落在会场正中央的椅子上方，里面播放着一段视频。
视频是在一间阴暗的屋子里拍的，屋子中间是个大水池，水池通向屋外，从波浪看，外面相连的水域面积应该不小。
一个形容枯槁的年轻男人被吊在屋子中间，绳索慢慢放松，他的脚离水面越来越近，男人拼命想把脚往上提，奈何瘦削的肚皮上实在没什么肌肉支持他这个动作，每每刚提上去不到半秒钟，就无力垂落，于是这个男人越来越惊恐，因为，脚下的水池里，两只像刀子一样的鳍劈波斩浪，划来划去。
杀猪一样的哭喊声从男人的嘴里发出来：“昆哥！昆哥！别！别啊！我说！我说还不行嘛，您快拉我上去！呜呜呜……小弟我上有老下有小啊……呜呜呜……”
下降的绳索停住了，画面里又出现一个魁梧的背影，“认得我二昆的，都晓得老子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你要说，就说得清楚点，要是有一两句老子听不明白的，你就让海龙王保佑这两条鲨鱼今儿肚子太饱吧。”
会场后面忽然响起几声低低的笑声，显然他们确实是“认得”二昆的。
“是秦少爷，咱们蓝星的秦少爷下的令啊，呜呜呜……秦少爷让我跟那个叫鸡爪雨的说，只要偷到头盔卖给蔡亦为，就给他20万！兄弟我也是不得不听命啊……呜呜呜……”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嗡嗡低语，一部分知道蔡亦为身份的海林社老人脸上都露出了愤怒表情，更多的年轻人则不太明白怎么回事，开始交头接耳问旁边的人。
光幕上的视频画面忽然切换，山林里的镜头从远处拉近，一个身影静静趴伏在草丛中，手里的狙击枪瞄准崖下的山路。
这段山路在场的人可全都熟悉，一时间，会场响起一片惊讶的“咦！怎么回事？”，等到镜头切换，转到那丛芦苇后面的人时，可就炸了锅，不少冲动的年轻人都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接来下，枪响，路剑雄飞镖反击，视频结束。
“谁？那他妈是谁？！”
“敢动雄哥！肯定还是蓝星的人！”
“操！宰了那帮畜生！”
……
会场一片嘈杂。
路剑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坐在最前排的那十个人，也没有动，静静看着他们面前的路剑雄。
正襟危坐的路剑雄淡淡地笑了笑，前面几排看得清楚的人霎时就都静了下来，然后坐在后面的也渐渐停了咒骂声，将目光全都汇聚到路剑雄脸上。
“给兄弟们看看这些东西，不是说我路某人或者友达儿子的命有多金贵，谁碰了就得让兄弟们跟他们玩命去。”
路剑雄的声音并不大，刚刚能够让最后排的人听见，但是他的语速和语气配合起来，莫名地有股令人心悸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屏声静气起来。
“这将近一百年里，咱们跟他们蓝星各走各的路。我们供我们的海龙王，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江海那么广，世界那么大，犯不着跟他们喊打喊杀。”
“可是呢……”说到这里，路剑雄漆黑的眸子扫视了一圈会场，嗓音加重了几分，“海林社能够传承500多年，不仅仅是因为手里这杆桨这把舵耍得好，更是因为从来就没有放下刀！
“海上来去数百年，岛寇海匪躲海林，这个道理不是靠一帆一桨，而是靠海林社无数铁汉刀头上的血，心头上的血写出来的！”
“对！”
全场齐声应和。
路剑雄冷冷一笑，稍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听说秦老头的生意这些年做得越来越大，觉得海上的路他也要走一走。不是我们海林社气量小，大洋那么广，十个海林社也走得，秦老头如果按规矩来，咱们也就不管他发财的胃口有多大，可是现在好像是他觉得咱们海林社挡了道，这里面发生的一些其他事情，各位在座的港头都清楚，我也就不跟大家多叨叨了。呵呵，兄弟们，你们说，秦老头不讲规矩，咱们要不要跟他当面讲讲道理去？”
“要！”
“干他娘的老王八！”
……
船员海客，谁的心里不常年憋着一把火，更何况，近些年蓝星社因为搭上彼岸公司的物流项目，在海运上跟海林社有了不少竞争关系，同一个港口，摩擦时而发生，这火种，其实早就悄悄埋下了，路剑雄不用多说，短短几句话，就将怒火彻底点燃。
而前座的这十位港头，自然知道更多的内幕，心里都有数，这一战，是迟早的事情。
会场喧嚣稍定，港头们站起身，按照路剑雄已经定下的计划，各自召集自己手下的大小头头们分派事项去了。
路剑雄坐着没有动，目光低垂，若有所思，良久之后，忽然心有所动，抬头看向大门。
门开了一道缝，一个中年男人同样穿着白衫，背着只褪色的旧包，悄悄走了进来。
那白衫穿在身上明显不合身，将一身略微发福的赘肉勒出了痕迹。
路剑雄和他四目相对，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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