桩桩件件细细道来, 无一处不指向舒夫人与宁王孟晔, 直教二人冷汗直流, 几次三番想张口辩解，却又在圣上沉沉怒目之下不得言语。他二人在下首跪着, 圣上却也不安坐，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上首一动不动。直到赵山怀禀告终了，圣上才沉声问道：“舒夫人宫中婢女绿秀, 你可有辩解之言？”
舒夫人与孟晔的心顿时便提到了嗓子眼，双目紧紧看着绿秀，眼中除却紧张外不免带了些警告之意。
绿秀早已汗湿了衣衫, 一张俏脸半点血色也无，跪爬在地上不敢抬首，听到圣上问话才勉力撑起疲软的身子, 抖着细软的嗓音答道：“回禀陛下, 奴婢不曾做过此事, 必是有奸人陷害娘娘与王爷。那日奴婢身子不适, 与人换了当值便回房歇息去了，闷头睡至天黑，不曾出过宫门。还望陛下明鉴。”
孟晔与舒夫人一听，心下一松, 又觉得隐约有些不对, 却一时说不上何处古怪。
圣上已然发觉了不妥之处。这绿秀虽看似惶惑万分, 但一番话却说得极为流利, 不见半丝磕绊停顿，着实不像惊慌之人能做出的应变，反倒叫人疑心。
圣上微眯双目，又问道：“可有人佐证？”
“……无人可证。”绿秀沉默片刻，低声答道，“那日只有奴婢一人睡在房中，无人能证。”
“大胆刁奴！胆敢扯谎！”圣上闻言怒喝道，“你既说闷头一觉睡至天黑，何故能如此肯定中途无人回房歇息？竟是辩都不辩！快快从实招来，免得待会儿与你同房奴婢对峙，藏不住马脚！若是此时说出，朕还能留你个囫囵尸首！”
圣上本是诈她一诈，谁承想还真诈出了马脚。绿秀闻言顿时抖得浑身筛糠，方才还略有血色的红唇惨白一片，眼珠子不停地转，显然在思考对策。
圣上见状，再次喝道：“还不快说！”
哪知绿秀忽然又冷静了下来，抬眼深深地瞧了一眼舒夫人，只把舒夫人看得暗觉不妙，汗毛倒竖。她随后又向圣上磕了一记响头，咬牙道：“陛下明鉴，确有人陷害娘娘，奴婢之言无半字虚假。”
话说至此，绿秀忽而扭头看向舒夫人与孟晔，脸上带着悲戚泪意，哽咽道：“娘娘、王爷，奴婢感念主子们的厚恩，望主子们看在绿秀忠心耿耿的份上，照应一二绿秀的家人。奴婢去了——”
说罢，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绿秀双手撑地，猛地撞向坚硬的地面，登时鲜血淋漓，整个人软了下去。
赵山怀赶忙来到绿秀身前，欲要施救，将她轻翻过来却见她嘴角也有血迹，掰开一看，发现她似怕触地无法身死，还咬了舌头。短短时间，绿秀已无生息。舒夫人一时愣住，看着绿秀可怖死态心中惶恐，不由尖叫出声。
圣上愕然不已，直至被舒夫人尖利哭叫之声惊醒，鼓胀的额角抽痛地跳动着，他不由阖了阖双目，咬牙吼道：“给朕闭嘴！”
圣上一声怒吼，哪怕舒夫人心中再怕，也不得不噤声。
眼前乱状让圣上心生烦躁，又觉头痛欲裂，强打着精神命韩公公去长秋宫中将此事告知皇后，请她速速审问定光宫中人等，又命人收拾这一摊狼藉。吩咐罢了，冷冷看了一眼舒夫人母子二人，再无只字片言，转身进了后边暖阁小憩。
没有圣上命令，舒夫人与孟晔也不敢起身，只得双腿酸麻跪在地上。
半晌后母子二人从惊吓中回神，对视一眼，皆从其眼中看到了大祸临头四字，却又碍着圣上，不敢商谈对策。倒不如说此时也无对策可言了。
绿秀看似是忠心耿耿，一死以证清白。可她本身就疑点重重，自尽前还说了模棱两可之语。她这一死，反倒是不好验证舒夫人与孟晔的清白了，便是无法切实定罪，也始终会在圣上心中留下一根刺。
“翩翩、翩翩……”舒夫人正暗自愁苦，笼子里的鹦鹉忽然又扇动着翅膀喊叫起来，叫舒夫人不知如何发泄的怒火一股脑砸在了顾翩翩身上，她恶狠狠地用目光剐着鹦鹉，心中暗骂不已。若非是顾翩翩，何苦来得这么多事？真是狐狸精、丧门星！
不仅舒夫人如此，孟晔此时心中也微微泛起了对顾翩翩的不满。他倒不是全因此事，更多的重点落在这鹦鹉竟是平王赠与顾翩翩的，而并非她所说的自个买的。而且心中也觉得她不太懂事，偏偏在这种时候寄信给他，才遭了奸人算计。他似是忘了此前纠缠舒夫人送信之事。
平日里半个时辰赏赏花、作作诗也就过去了，可如今身娇肉贵的二人跪在地上，只觉得太过难熬。孟晔甚至有些盼着韩公公早些回来，速速将此事了结，到底如何定论，是何责罚，也比这样吊着好。
他心中所愿很快应验，不多时韩公公便带着皇后娘娘盘问过后写好的折子回来了。进了暖阁之中，丝毫不敢错漏地禀告了圣上。圣上半卧在榻上，双眉紧蹙，闭目不言。待韩公公说完良久后才睁开双眼，疲惫地长叹一声。
定光宫中与绿秀同屋之人有过回房歇息的，却只见绿秀床铺上被褥铺开，人却不见了。可绿秀已死，是舒夫人下的手还是他人栽赃，事情都再难切实查证。圣上也着实不想往下查了，光是如此便已胸口作痛，再查下去他怕也要被气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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