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瞒神色淡然，说话的声音亦如平常，听不出喜怒。
可那两道澄澈无波的眼神分明就是看穿了他的。
他那点自以为能瞒天瞒地的龌龊心思全被她看在了眼里。
秦升的脸腾地烧了起来，一句话砸得他很想寻个地缝钻进去！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事儿做的太不地道了……
从本心来说，秦升瞧不上李小瞒。
那个女人生的瘦骨伶仃不是个福相，脑子也不灵光，为人处世认死理还犟的厉害，比她那个就知道吃的娘聪明得有限。
这样的女人如何能入得了他秦秀才的眼？
李氏母女说到底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就算李小瞒性情大变轮着门闩打了高里正，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谁让他高里正一口咬定李小瞒是被妖孽附体要把没死透的她沉塘呢？
自古老实人吃亏，他秦升欺负老实人又算是什么呢？
秦升低了头，在李小瞒面前他没脸抬头。
“闺女，还不歇着？”房门推开，李夫人走了出来，脚上的鞋子趿拉着，每迈出一步都会发出‘啪嗒’一声：“明儿一早就得上山打泉水呢，早睡吧。”
“嗳。”李小瞒回身扶住了李夫人的手臂好言好语地说道：“娘，以后要把鞋子穿好再下地，可不敢这么趿拉着，摔着就没轻的。”
“娘这双鞋做大了，穿上也不跟脚。”李夫人一侧头，看见了隔壁院子里杵着的秦升，她抬手和秦升打招呼：“秦秀才，不早了，回屋吧。野菜团子不顶时候，趁着肚子不饿早些歇着……”
李夫人很想对着秦升再发表一下高论，却被李小瞒硬搀着往回走，临进屋前李夫人回身又看了一眼：“闺女，你看看秦秀才是不是睡着了？娘跟他说话，他好似没有听见。”
秦升抬了头看向李夫人。
李夫人放心了，拧着身子对他挥了挥手：“可别溜达了啊，费鞋……”
李小瞒抿嘴笑了：“娘，咱家的事儿还不够您操心的？怎么都管到人家去了。”
屋门关上，李夫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秦升已经听不大清楚。他直楞楞地看着李家的屋子。
天色愈黑，李家的屋里依旧没有点灯，屋子已然与夜色融为一处，只能隐隐地分辨出门窗的轮廓。
秦升抬手猛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空旷的院子里骤然响起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显得分外清晰！
李小瞒躺在土炕上屏住呼吸听了听，外面似乎有了动静，但一声脆响之后很快便安静下来。
李夫人心里从来不存事，脑袋挨了枕头片刻的工夫便打起了小呼噜。
李小瞒歪头看了看，起身轻轻托了她娘的脑袋把枕头往她头下扥了扥。
李夫人翻身脸朝了外，这下她大概是睡舒服了，呼吸也变得绵长而安静。
李小瞒仰面躺下两手垫在脑后，睁着俩眼想事情。
朔州已经大旱两年，今年从开春到现在亦是滴雨未落，眼瞅着许多农田都要绝收，那些靠天吃饭的庄户人今年的日子肯定会艰难无比。
而直到现在朝廷也没有拿出个赈灾的法子，没了饭吃的老百姓是不会温顺地等死的，他们会为了这张嘴闹事，甚至杀人放火……
也因为天旱的关系，李家的几亩田也没人来租，这就让她们娘俩又少了笔收入。
李小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有些事儿她势必得早做打算了。
若再耗上几个月真等到灾情爆发有了灾民流民，她再想离开这里就晚了！
……
天不亮李小瞒就起来了，简单的洗漱一番便进了厨房忙活。
说是忙活其实也没什么活儿可干，不过是把昨天晚上剩下的几个野菜团子放在锅里热热，吃了早饭她还得和高守仁一起上山打泉水。
杂粮野菜团子经了两次火变得灰呼呼的，李小瞒看了就没多少食欲。
才把早饭放在石桌上，院门外便有人喊道：“老大，我来了！”
李小瞒进厨房去倒了几碗白水出来，李夫人快步过去开了院门。
“婶子。”高守仁进了院子就对着李夫人笑道：“一听就知道是您给我开的门。”
李夫人低头看了自己两只大鞋也笑了：“要不婶子在家不爱走动呢，鞋不跟脚。”
“野菜不能多吃。”照例是先把第一个菜团子递到李夫人手里，高守仁才抓了个菜团子咬了一口：“我都拉绿屎了。”
饭桌上说这样的话最招人讨厌！李小瞒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显出一大坨绿油油的热翔来，恶心得她顿时沉了脸，刚想呵斥高守仁几句，李夫人就接口道：“婶子拉的也是绿的。”
李小瞒闭了嘴，仅存的丁点食欲在这二位‘绿色人屎’的话语里烟消云散，让她连话都懒得说了。
早饭过后李小瞒收了笸箩去了厨房，出来的时候用块帕子兜了两把榛子。
榛子是过年的时候买的，每颗比豌豆大不了多少，胜在果仁饱满。李小瞒舍不得吃，藏在李夫人寻不到的地方，出门的时候偶尔抓两把给她，李夫人能吃上半天。
“用这个砸。”李小瞒又把一样东西放在李夫人手边，是枚带着锈渍的铁镇纸：“别用牙咬。”
“这是娘的！”李夫人正低着头从一堆小榛子里挑大个儿的，转眼看见镇纸她马上拿了起来就往怀里揣：“不能让人瞅见，以后还要给你做陪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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