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端碗水。”李小瞒看了秦升一眼又低了头，两只手扔扶着水缸。
“你怎么了？”秦升瞧出了不对，紧走几步到了李小瞒的身边轻声问道。
外头黑，厨房里更黑。
只有在这样的黑暗里秦升才敢凑近李小瞒嘘寒问暖。
他紧张地等着李小瞒的回应，生怕她张嘴就让自己滚出去。
“走了几十里路，我是累过劲儿了。”好一会儿之后李小瞒才开了口，秦升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她的回话，如蒙大赦般的欣喜之情悠然而生，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要拿浮在缸里的水瓢，李小瞒止住了他：“去柜子里拿个碗。”
秦升常在李家吃白食，自然对李家厨房里的摆设门清。他摸到橱柜前拿出个粗瓷大碗盛了水端了出去。
转眼的工夫秦升又进来盛了碗水送了出去，来来回回五六趟之后，李小瞒听到高守仁呼哧呼哧地说道：“渴死我了……”
李小瞒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的街坊四邻大多没走。
高里正蹲在瘫坐在墙根儿的儿子身边正说话，一看她出来便起了身：“李大姑娘，这头驴是哪来的？”
“我买的。”李小瞒把油灯放在石桌上自顾自地坐在石凳上，她是真站不住了，两条腿软的不听使唤，似乎一阵风都能把她刮倒。
油灯的光亮在偌大的院子里并不明亮，只堪堪能让人看清李小瞒面上的表情。
李小瞒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一点看不出家里才买了驴的欣喜。
朔州这地界旱了两年了，老百姓都过的苦哈哈，丫头村最富裕的人家就是出里正的高家，可即便如此，高家也没有大牲口。
过去年景好的时候李家的日子就过的紧吧，现在就靠着李家的雌老虎卖水就能买上驴了？高里正不信。
方才他问了儿子半天了，可高守仁坐在地上一滩烂泥似得，光喝水不说话，他也没问出个子丑寅卯来，看来还得问雌老虎去。
高里正当着一院子的人胆子也大了，他背着手走到石桌前气势汹汹的说道：“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这驴就是你买的了？”
他拍了拍桌子回身对着院子里的人大声道：“买卖这些大牲口可是有规矩的！”
“规矩大着呢，今儿我就给你说道说道……”
高里正正要说出一篇长篇大论来，李小瞒已经把几张纸摆上石桌：“正经的买卖，正经的手续，牙人的文证，税据都在这里了。”
高里正住了口，皱着眉头拿起了那些纸张凑近油灯一张一张的看了起来。
几张纸都看过一遍之后，高里正直起身子在人堆里踅摸起来：“秦秀才，秦秀才？”
“晚生在此。”秦升走了过去。
“我爹是让你帮着念念上头的字。”高守仁粗着嗓子说道：“他看了也是白看。”
“渴死你都不多！”高里正指着胳膊肘专朝李家拐的儿子骂道。
秦升从高里正手里接了那几张纸也一张张地看了，他看的很快，看过之后他把这些纸张一并交到了李小瞒手里：“里正大人，晚生看过了，这些文证字据上签字画押俱全，都是真的。”
“你怎么就给她了……”高里正骂过儿子回身见东西已然回到李小瞒手中，他有心再看看却又没胆子去要，只得心有不甘地问道：“这驴是多少银子买的？”
秦升看看李小瞒，没多嘴。
“那上头不是写着呢么！”高守仁今天累得够呛，可是走了同样路的李老大都没说什么，他一个大老爷们自然不好吭吭哧哧。
又累又渴的状态之下，高守仁破天荒的没觉出饿来，倒是肚子里藏了一股子邪火。
眼瞅着自己的老爹又憋着寻李小瞒的不是，高守仁的火顿时冒了出来：“看什么？！眼馋了？我们老大凭本事挣银子，她天天起五更熬半夜从山上往下背泉水的时候你们谁瞅见了！”
“现在倒腆着脸等着看她的笑话，是不是野菜吃多了闲屁也多了！”
“高家大小子，你跟我们嚷嚷什么啊，我们就是看看热闹，这里头说话的可就你爹一个人！”人群里有个妇人不软不硬地顶了高守仁一句。
顿时又有几个人跟着附和道：“就是……我们说什么了？丫头村里出了户有驴的财主，我们沾不着光，看看总成了吧？”
“看个屁！”高守仁后背搓着墙站了起来开口骂道：“没一个好东西，气人有笑人无，再看驴也不是你们家的！”
高守仁叉着腰破口大骂战胜了一个村子的老娘们儿，把院子里人都赶了出去，回身看见高里正背着手正琢磨什么，他拖着两条腿走过去拽着高里正的腰带往外拉：“您别在这儿找茬了，家歇着去吧！”
“守仁。”李小瞒叫住了他。
高守仁回身看着她：“啊？”
“明儿咱们不出摊子。”李小瞒轻声道：“你在家好好歇歇。”
“那成，我后天早上过来。”高守仁点头道。
李小瞒瞟了高里正一眼，没说什么。
高守仁牵着他爹出了李家的院子。
高里正气坏了，脚下拖拖拉拉地走着手上的巴掌爆豆似得落在高守仁的背上：“混账东西！无法无天，我是你老子！”
高守仁头都不回嗤笑道：“爹，您的手疼不疼？”
他这一说高里正立时觉得手掌生疼掌心发热，又不甘心就就此饶过这个‘混账东西’，他铆足了劲挥起了手臂，高守仁忽然一弯腰，高里正失了准头身子一扑正好趴在儿子背上，高守仁一呲牙忍着疼笑道：“我背您回家。”
……
院子里人走了个干净，李小瞒总算是又看见了自己的老娘。
李夫人正在和小草驴相面：“这驴生的俊，大眼双眼皮儿。”
“呵呵。”李小瞒看着一人一驴笑了：“娘给它起个名字吧。”
“驴还用起名字？”李夫人犯了难，对着小草驴凝思苦想起来。
“你可是准备要去宝顺府了？”秦升凑近李小瞒低声问道。
“嗯。”李小瞒点点头。
“什么时候？”秦升追问道。
李小瞒视线仍落在李夫人身上随口答道：“就这几日吧。”
“我跟着你们一起走成么？”秦升脱口而出。
“……”李小瞒抬了眼眸看向他：“跟我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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