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叶忏的表情, 李小瞒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没有解释, 否则只会越描越黑。
一个将妻女丢在老家不管不问的男人, 他的女儿对他心怀怨恨是很正常的事儿……
“你为何会说李管事离开将军府的时候还……还活着呢？”叶忏问道。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将军府里大管事也非寻常仆役, 他若是病倒要一定的地步, 恐怕贵府他也待不下去……”
“不错, 当年伺候李管事的小厮还在府里当差, 将军府里仆妇若是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是不能在府里住着的，要移到外面的庄子将养。”叶忏接口道。
“将养？”李小瞒扯了下唇角：“是送到外面的庄子等死吧？”
叶忏不理她话里带刺接着说道：“查到了寿材铺子, 爷就让人顺着回朔州的路追了下去, 结果又查出了蹊跷！”
“当年接下这宗生意的车把式可还在那间铺子里？”李小瞒问道。
叶忏摇了下头。
“呵！”李小瞒冷笑了下：“那就不用往远了查了。”
“哎呦！”叶忏起身走到李小瞒跟前对着她伸了手, 李小瞒马上往旁边一躲：“你要干嘛？！”
“让爷瞅瞅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叶忏的手扣在李小瞒的头顶上拍了拍：“你要不是个姑娘，爷定会保举你进刑部当差！”
“谢了！”李小瞒拍开叶忏的手仰脸看着他：“那辆马车是不是离了铺子就没了消息？”
叶忏一点头。
“出了这个大的事儿, 棺材铺的东家也未曾报官？”
叶忏又一点头。
“那就查这个东家！”李小瞒注视着叶忏道：“叶将军狠起来都能用大铁锤砸自己的脚, 就不能从一个人嘴里撬出点儿有用的东西？”
李小瞒做了个打人的动作。
“不能打……”叶忏俯身在李小瞒的耳边低声道：“那铺子是爷名下的产业, 你就是把爷打死了，爷这嘴里还是什么都撬不出来！”
“这是什么屁话！”李小瞒愣了一下怒道：“你家的买卖你会不知道？”
“爷还真不知道。”叶忏站直了身子驴拉磨似得在屋里的空地上转起了圈子：“爷身上的这份家业都是我爹留给我的，爷笼统知道个大概，具体爷到底有多少亩田地，多少处房产, 放出去和收回来的银子到底有多少, 爷从来没弄明白过。”
走到李小瞒身前, 叶忏停了下来, 背着手弯腰低声道：“寿材铺子也是这么来的……当初我爹掌管着西山大营的一众人马, 兵丁很多都是没家没业的，死在哪儿埋在哪儿……”
“于是乎叶老将军便不声不响地开了这间铺子，一方面将死了的兵士发送了，一方面朝廷发给死去兵士的抚恤银子也堂而皇之的进了你家的箱子。”
叶忏点点头：“我爹比我会挣银子。”
李小瞒伸手将他推开冷笑出声：“现在查到你家了，往下该如何，叶将军可想好了？”
叶忏看着她沉默片刻：“往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真挖出来，爷倒是不怕丢人现眼，我爹……”
李小瞒看着他不说话，这样的结果甚至叶忏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点儿都不意外。
身在高位，他由不得自己。
就算叶忏能撕破脸追究到底，但查到最后让死了的叶老将军身败名裂也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儿。
叶家若是真烂到了根上，那依附于叶家的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势必也会跟着垮掉，叶忏再怎么作死也不能带着这些人一起死，否则就是到了阴曹地府，这些人也会活吞了他！
叶忏慢慢地蹲下，他靠在李小瞒腿边侧头枕在她的腿上低声道：“爷有点怕……”
李小瞒愣了下，低头看着倚靠在自己身边孩子似得男人，她慢慢地抬了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不想查就不要查了，也没人逼着你去做。”
“不查了，咱俩就这么过下去吧？”叶忏抬头，眼中俱是祈求之色：“你是聪明人，会算账会掌家，爷手里这么大一片家业总得有人管着，咱们成亲，成了亲你就是府里的主母，以后你当家！”
“算账掌家，你请个好管事，这些都不是难事。”李小瞒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叶忏，我不能与你过稀里糊涂的日子。”
“为什么不能过日子？方才情急之下你亲口叫了你爹的名讳，可见他在你心中也不过如此……”
“我给你看样儿东西。”李小瞒打断了他的话，起身出了屋。
很快她又走了进来，叶忏已然坐回了椅子上，脸色很不好看。
李小瞒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他的面前，不发一言。
叶忏只低头看了一眼便马上又抬了头：“此物你从何得来？”
“这是我娘的。”李小瞒轻声道：“我娘说，这是我爹给她的信物。”
叶忏苍白的脸色顿时变成了雪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小瞒：“婶子……婶子的话不能听，她这里好似不太好……”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不忙说这些，你先看看这个东西你可识得。”李小瞒低声道。
叶忏伸手抓了桌上的镇纸只看了一眼便点了头：“这是我府上的东西。此物原是一对儿，这一只是麟兽。”
“这不是麒麟么？”李小瞒说道。
“麒麟是两只兽的名字，麒兽为牡，麟兽为牝。”叶忏说话的声音起起伏伏，水波纹似得，能看得出他在拼命克制着自己：“那只麒兽已经随我父亲葬在墓中了……这是他特意吩咐了的。”
“小瞒！”叶忏忽然站了起来急急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个真是我爹给婶子的？”
“你是怀疑婶子与我爹……有……有私情？”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李小瞒轻轻摇了摇头：“你的脚与我娘的脚一模一样……”
叶忏木雕泥塑一般戳在地上，站了片刻之后他抬腿就往外走，李小瞒一把拉住了他：“干什么去？”
“我问问婶子去……”叶忏轻声道：“没人和我的脚一样，我娘说算命的说了，我这脚是安平相，少见的很……是福相。”
“我娘那个样子，你能问出什么来？”李小瞒压低了声音道：“现在一院子的人都盯着咱们呢，你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看我娘的脚？”
“闺女，用完没有？”房门推开，李夫人走了进来，看见叶忏手中的镇纸马上夺了过去：“你爹说这是你的嫁妆，不能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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