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那仙魂的清淡瞳仁内,没有一点光晕,像是一片死海,他缓缓爬下床,一步一步走出木屋,走出自己设的屏障,水红色的灵流一晃,那魂凭空消失了。
长俟一步一步走在有些硌脚的坚硬土地上,偶有几块石头扎到他脚心,他看不到,但能感觉出自己是在一个十分空旷巨大的空间。
——脚上怎么会有疼痛感?
他瞬间恢复了一丝清明,眼前的黑缓缓散开一层,他朦朦胧看到自己置身在一个……大峡谷内?
他往前走了两步,脑中的思绪渐渐有了着落 ,眼睛也清晰了许多,三观无感渐渐回归,他眯了眯眼,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群人。
……这片峡谷。
长俟转头望去,顷刻间,遍体生寒。
这不是峡谷,左右两面高高堆起的也不是土墙——而是千千万万的尸骨。
惨淡月色下,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峡谷,两侧全是累累白骨,堆起了千丈高,像是直冲着云霄,幽幽发着寒光,最诡异的是,那些白骨全都呈现一个姿势。
他们或躺或趴在尸骨堆中,已经成了骷髅的脸部,全都冲着一个方向,黑洞洞的眼睛深不见底,却带了森森的虔诚,注视着那峡谷尽头的某处。
如死如生。
长俟僵着身子,又向前走了两步,在这可怖的山谷中,前方有一群人影,他们背对着自己,向峡谷尽头跪拜,乞求一般,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
峡谷尽头,有一个铁笼。
铁笼之中,是一个半透明的背影,那人披头散发,双手被锁链困在铁笼顶部,双脚被束缚,正无力地垂着头。
铁笼一侧,有一个老婆婆,灰布烂衫,脸上罩着巨大的帽檐,看不见表情,却莫名让人感觉,她此刻必定非常愉悦。
——果然是她。
所以昨天夜里,那一晃而过的身影,并不是长俟的错觉。
她没死。
那些跪拜的人们注意到身后走路的动静,纷纷回头,见到长俟,愣了。
长俟也愣了。
他们不是人,是像龟爻族一样,死而复生的尸。
峡谷尽头的巫师抬起头,脸上灰蒙蒙一片,只能听见她发出一声含混的笑,“你来了。”
长俟听到她的声音,思绪一颤,心底深处涌上几乎算是本能的恐惧。他紧紧咬牙,手中召出封喉。
——他不是当年任由他们折磨的无用残魂了。
长俟看了一眼囚笼中的背影,冷笑一声,踏风而起,向那巫师逼近,“你还敢来找我,”他冷声道:“还想再用其他人的魂,建一个新的母月族吗?”
那些人尸见他向巫师攻来,忽然发出撕心裂肺的低吼,乌泱泱的群尸向长俟不要命地奔来,想要阻止此人对他们仪式的破坏。
长俟狠狠抽出一鞭,将冲在前面的几具死尸抽了个头骨破裂,尸首分离,而后他看了一眼轰隆而来的尸群,心中道了一句自不量力,抬手召出了不染。
不染,可是从那些因他们而死的冤魂中汲取养料长成的。
其间的怨念,对其他生灵如何,对他们只会更甚。
长俟一甩不染,花心如泼墨般挥洒出混杂着鲜血的黑红流光——
大荒殿上。
温长老听完姬自牧的描述,又牵扯到母月国的巫师,想了想,道:“大王说的那个血咒,我猜……是缝魂咒。”
姬自牧眯起了眼:“缝魂?”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腕间旧佛珠,听温长老道:“这个我也只是听说过,没亲眼见过……毕竟用到缝魂咒的,那都是魂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不得已而为之的,这个咒看名字,大王就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缝魂,可不就是把那些碎成渣的魂,用针线一点一点缝起来吗?”
温长老看着高座上的人,那人眼帘低垂,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他接着道:“大王也知道,越是简单粗暴的咒术,越是恶毒折磨,这缝魂咒之所以少见,其一是因为,能把魂碎成这样,拼都拼不起来的人本身就很少见,其二就是,能把缝魂这道施咒过程熬过去的,那真是万中无一了。”
“怎么说?”高台上的人沉沉开口,明知故问似的。
妖王既然问了,还不答吗?温长老只好把明话摆了上来:“疼呗,要是寻常人皮肉被生生拿针缝起来,就已经是钻心的疼了,而这缝魂咒,每一针穿过皮肉之后,都要扎进骨髓,如此,碎魂才能牢牢固定住。这样一针一针地缝进去,撑得下来的人身又能有几个?何况是魂魄呢!”
魂,比肉身脆弱、敏感的多。
“所以缝魂施咒的时候,大多数碎魂都是熬不过去,疼到自散魂魄的。”
温长老说完,自己咂摸了咂摸这阴损的恶咒,不禁啧啧,再抬头,高座上的人已经没了影。
“在这等着。”只留下一句迟来的吩咐在空中飘荡。
长俟在尸山鬼群中厮杀出一条血路,步步紧逼那骷髅峡谷的尽头铁笼,在群鬼的哭号惨叫中,行至铁笼面前,封喉一挥,铁笼登时四分五裂。
那巫师站在铁笼旁不远处,一动未动,不徐不疾。
长俟看着无力垂坐的人魂,刚想开口,一股寒意从脚开始向上攀爬。
他魔怔了一般,盯着那人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终于,那背影顿了顿,缓缓,缓缓转过了身。
长眉如剑,双目多情,瞳仁清透。
——那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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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指路第三章,母月族的祭月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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