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俟醒来，躺在那张旖旎的大床上，已经可以自如活动了。
他紧了紧拳，将手举到自己眼前，细细观摩。
鲜活的生命，有温度，有血色，柔软又明亮。
长俟转头，便看见了床榻旁，倚在贵妃榻上的姬自牧，正闭目沉睡，漂亮的眼形就算闭上也有一道精致的弧度，睡颜褪去了那身浓墨重彩的侵略性，竟然有点乖。
长俟静静看了会儿，忽然听到识海有人传音——是楚长安。
楚长安咋咋呼呼的：“长俟！你在吗？！你在哪呢？？”
他闭了闭眼，差点把这个人屏蔽掉，而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识海传音，姬自牧听不到，并不会吵到他。
于是长俟才赦免了这个罪臣，回道：“在。”
“我去！！我一来看见没人，进屋一看你床上，血次呼啦的，给我吓一跳——你怎么了？”
长俟思量了思量，非常诚恳地答：“我死了。”
楚长安：“！！？”
长俟：“现在又活了。”
楚长安：“哈？你在逗我吗？”
长俟有点头疼，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只好把事情简练一番，跟他大致说了说。
楚长安听得一愣一愣的，长俟说完好一会儿，才反应迟钝一样说道：“哦……我，我听明白了，你被不知道哪路仇家杀了，然后被姬自牧救活了，还把上一辈子自己的祖坟掘了，把尸体挖出来用了。”
……很精炼。
楚长安：“可以啊！刺激！那你现在在哪呢？妖都？”
长俟：“嗯。”
楚长安老早就想去大荒殿里瞧一瞧了，闻言忙热络地说道：“哎，我去看看你啊，你大病……大命初愈的。”
“长安，有一事请你帮忙。”
楚长安愣了，很久没被此人这么正经地叫过，都有点临危受命的责任感了。
“你说，我保证……”
“你来的时候，给我上个坟。”
…………
长俟关了识海，揉着眉心撩起眼皮，正巧就看到姬自牧已经醒了，他躺在贵妃榻上，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眼中有万般柔情，不知道已经看了自己多久，此刻猝不及防和长俟视线相撞，愣了。
长俟也愣了，俩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出——
“你醒了。”
……
两个人都是侧躺的姿势，虽然不是在同一张床上，隔得也不近，但就是莫名给人一种同榻而眠的错觉，气氛有些奇怪，但两人连视线都没移。
于是空气都变得有些怪异地发烫，长俟看着那人，交织的眼神中，他的心在一点一点剥开。
“你是谁？”长俟问得没头没脑。
姬自牧愣了愣，有点反应不及。
“你有我的残魂，你是谁？”为了避免歧义，长俟终于把话说完整了，“在我生前，你是谁？”
这话已经问的非常直白了，他不再问姬自牧是不是他生前的故人这种废话，他只想知道，他今生，没死之前，姬自牧在他的世界里，是谁？
姬自牧看着他，眼神不再像之前一般戏谑勾人，看起来甚至有点软软的，“我是涟。”
长俟忽然就没话说了。
想了想，他问道：“我死前，都发生了什么？”
这回轮到姬自牧沉默了，他就只是静静看着他，不卑不亢的，像个乖顺的小动物，但就是不张口。
长俟轻轻皱了皱眉。
“我会告诉你的，仙君，”见他皱眉，那小动物就没辙了，“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姬自牧看着他，轻轻眨了两下眼，咧嘴笑了，柔声道：“我不想让你为难。”
长俟见他笑了，像是被噎了一下，什么话都说不上来了，他看着姬自牧，发现他脸上还是很苍白，血色稀薄地几乎看不见。
怪不得这小妖这么乖，原来是……还没好。
他心中千种酸涩便涌了上来，长俟看向他的胸口，那里被黑袍遮盖，什么也看不见。
“疼吗？”他低声问。
姬自牧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特别柔软地看着长俟，觉得说这话的，不该是自己吗？
碎魂、缝魂咒、祭月、消魂锥……
他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姬自牧看着长俟，仔细分辨的话，能在他的眉宇之间，看到之前没有的一点棱角般的锐气。
长俟生了一双如剑的长眉，本身看起来就锋利得不近人情，奈何眉宇瞳仁里却有种清透平和的气质，于是那点锋利就被这样巧妙地化解开了。
但有了肉身后，兴许是少年将军在军营里长大的缘故，眉间的锋利更甚了两分，尽管那双瞳仁仍是清透非常，双目轮廓仍是多情漂亮，却不再如以往那样清淡似水了，倒平添了一分俊秀气。
好看极了。
姬自牧看得入了神，不知是在回答他还是自言自语地道：“不疼……你现在还能在这里跟我说话，就算是……”他看了看长俟，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就算是拿了我的命去，我也高兴。
“仙君，”姬自牧没法去思量长俟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只好转移话题，强行牵扯到正事上——
他看着长俟，正色道：“那个巫师死之前喊了一句什么，你记得吗？”
长俟想了想，点了点头。他虽然当时只剩了一口气，但听得却很真切。
那个巫师跟一个人喊，他骗她。
姬自牧：“当时那个老头，是个分|身，不是本体。”
“既然那个巫师能在死前喊‘你’骗我，而不是‘他’骗我，那也就是说，”姬自牧看向长俟：“她在跟在场的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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