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俟听得心慌意乱，他脑子还是有些混乱，思来想去，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他千方百计要我有一具肉身，是为了什么？”
姬自牧好像已经把一切都想明白了，但还不打算告诉他，又开始搪塞起了他，“自然是……想让你做一些必须要有肉身才能做的事。”
——什么事？
他一个凤凰花仙，就算没有肉身，最起码也修出来了一具灵体，不管是看起来，摸起来，还是做别的任何事情，都和肉身并无区别。
有什么事，是一定要有肉身才能做到的吗？
姬自牧：“我只是不明白，都这么多年了，他为什么非你不可呢……”
什么人，在尉迟消死了七百年以后去翘他的尸棺，还千方百计给长俟换肉身，并且这么多年了，非他不可？
非他不可吗？
两人又沉默了。
直到傻狗槐悄破门而入，看见——
看见妖王和仙君虽然不是同榻而眠，但已经快贴到一块去了。
这两人方才说着话太入神了，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还躺着，且越聊越近，此刻一个已经蹭到了床边，另一个已经快从贵妃榻上滚下去了。
傻狗站在那儿看着，非常没有眼色，直勾勾地，好像还在等那俩人有下一个动作。
长俟心头一阵尴尬，起了身。
姬自牧十分不满，用谴责的眼神看了看傻狗，没好气：“什么事？”
“哦，”槐悄指了指外面，“仙君那个瘪三朋友来了。”
……
——瘪三这个词，是谁灌输给口无遮拦的傻狗的？
瘪三楚长安天真烂漫，不在乎自己在人家眼里是什么形象，他欢天喜地地进来，完全不像是来看伤患的，倒像是来拜年的。
楚大爷反正心挺大的，本来看见长俟家里的惨样的时候，确实是被吓得心里一惊的，但是他本身活的就是个糙人，在他的观念里，只要没死，那就是好好活着呢。
好好活着呢，他干嘛还要过来哭丧呢？
楚大爷一路走进来，目不暇接地打量着大荒殿里一砖一瓦，眼里的光跟扫射似的，自己看够了，才终于把目光放到伤患长俟身上。
“我去！你不是说你换了个尸体当身子吗？还是死了一千八百年的那种。”他抓着长俟左看右看，“你不是逗我玩呢吧？这和你以前有变化吗？”
长俟有点无言，在这位大爷眼中，难道自己应该拖着一具白骨跟他说话才算正常吗？
楚大爷虽然嘴上是个无心菜，但抓着长俟这么一番打量，看着面前有血有肉的凤凰花仙君，心中还是涌上了这么一点无用的感慨。
他啧啧了两声，忍不住变身成一个真正的老大爷，遥想当年道：“百年之前，我从泥地里捡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连神识都没修出来……”
长俟抬眼，用眼神制止了他的大喇叭，这位大爷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不迭地闭嘴了。
可是这两句话已经被一旁的姬自牧听了个透彻，他里里外外翻来覆去地细细回味了许久，自虐似的做了无数种那人从碎骨腐血里爬出来的设想，一颗心被不动声色地反复煎灼。
他没有机会在那人尚且拙弱的时候扶他一把，光凭这一点，姬自牧觉得自己会永远对楚长安怀着一种嫉妒似的针对。
但如果那天，那人从淤积的血海深处而来，碰到的不是楚长安，而是一个普通人，甚至……
他看了楚长安一眼。
——云中君以后若真有了什么麻烦，他也愿意替他摆平一二。
姬自牧抬眼看长俟，那人正好也在瞥过来，四目相撞，那人又颇不自然地垂目移开了。
姬自牧忽然有点啼笑皆非——他能好好站在我面前，还不够么？
“仙君，”姬自牧叫了他一声。
姬自牧从口无遮拦的楚长安说完那句遭了瘟的话之后就一直陷入一种低迷的沉默中，长俟有意无意地观察了他好几次，满脑子思绪跟着越绷越紧，如今听他终于开了金口，一口气顿时就松了。
姬自牧望了望窗外，“阳光很好，出去走走吗。”
温长老确实说应多出去散散心，活动活动，好适应新的这具身体。
长俟倒是没想这么多，他一颗心刚刚松懈下来，听姬自牧开口说什么，第一反应就是点头答应，而后才回过味来——逛妖都？
斗妖节时看众妖的反应，可一点都不像这位妖王经常露面的样子。
楚长安一听，第一个举手赞同了，“哎哎，好，听说妖都还有集市呢，一块儿去看看？”他一把搂住长俟的肩，“你这具尸体都僵了一千八百年了，再不活动活动都得散架……哎！”
话音未落，楚大爷平地站立着摔了个莫名其妙的大马趴。
烂桃花仙一头雾水地爬起来，顿觉颜面扫地，好歹是个神君，在妖王地盘上平地摔，还是诡异的静立着摔的。
“哎我去，什么情况？”楚长安抬起脚丫子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鞋底，并无任何异常，脸上十分挂不住，故作镇定地把胳膊搭在了长俟肩上——
又一个猝不及防的大马趴。
“我他妈！”楚长安走在妖都街道上还在为自己的无妄之灾感到郁闷，“我今儿犯元鲤了？”
*
妖都白天的集市虽然不比斗妖节时候那样万人空巷，但也是热闹非常的，槐悄在前面带路，姬自牧和长俟走在后面，楚大爷则来去无踪，亢奋得像个泼猴，没人摸得清他的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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