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远情在床头,收到了一束久违的,带着新鲜露珠的凤凰花枝。
前一天还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的远情大师,今天便跟没事人了一样,用过了早斋,他却没去经常打坐的禅房,而是去了佛堂,在佛前诵经跪拜。
和尚们参道念经,一般只需要打坐就行了,不需要在佛前跪拜,只有在向佛祈福、忏悔之类有所诉的时候才会到佛前跪拜,一般也不会跪很久,毕竟佛祖他老人家也很忙,总不能一整天都听你跟他唠叨。
但远情这一跪就是一整天。
僧人们倒是没有多么见怪,一来,阚海走了,远情心中不免落寞,为离家在外的师哥祈福倒也是人之常情,二来呢,远情这倒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当然不是在为他得偿所愿的师哥祈福,他师哥和佛祖纠缠了两辈子,好不容易逃离了,他还非得给人家添堵做什么?
他是在告自己的罪。
远情小的时候偶尔也会这样做,比如有一次,阚海去山下一趟回来,便鬼鬼祟祟地叫了远情去他房间,不过没一会儿,小远情就出来了,虽然仍是那副人小鬼大的冷淡脸,却总有些地方说不出的古怪。众和尚们一头雾水闯进了阚海房间,竟发现阚海偷喝了酒,在房间地上睡得不省人事,住持知道了气的胡子都飞起来,罚他打扫寺院整整三个月。
而那天,小远情就自己去佛堂前跪了一天,谁劝也不听,也不理人,到后来师哥们再去看,发现小远情竟然就这样跪着睡着了。
在那以后的三个月里,每天天不亮,就会看到一个穿白衣的小和尚默默在寺院里扫落叶,扫到一大半,一个稍大一点的蓝衣和尚才伸着懒腰从后院走出来,睡眼惺忪地搓一把小和尚的脑袋,再捡根扫帚,和小和尚一起打扫。
寺里的僧人们也不知道远情那天是什么时候回房的,只记得他这次跪佛的时间前所未有地长,一直到了深夜,佛堂里仍亮着灯,不紊的木鱼声飘荡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悠远而虔诚。
那天以后,远情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虽然还是一贯寡言少语,但寺里僧人们都一致发现,自从阚海那个大祸害走了,远情小师弟整个人都明亮了!那双从来平淡如水的眼眸,如今看人总带着以前没有的温柔。
就好像一下子有活气了似的。
哦,对,众僧人还发现,他们远情师弟几个月前丢的那只小猫也回来了,比原来还爱粘人。远情有时候下了晚课,手里抱着佛经往外走,把他的小猫落在原地,那小猫还会不乐意,也不跟上,大爷一样,坐在原地软绵绵地喵两声。
每当这个时候,走出去几步的远情就会停下脚,转身叹口气,把经书放回原地,然后在众和尚的注视下,镇定自若地把他的小猫揽到怀里,旁若无人地离去。
师弟玩物丧志到这种地步,众僧人是看在眼里,叹在心底,本想着提点他两句,谁知远情根本不用提点,自己开始发愤图强,甚至拿了个木鱼放到了自己屋里,从那以后,每天晚上,和尚们睡梦里,好像还能听到远情屋传来若有若无的木鱼声。
但其实,木鱼是给孔涟准备的。
这小猫越来越爱缠磨人也就算了,近来却越发爱使坏心眼,远情被他折腾烦了,索性拿了个木鱼,每晚他闭目冥想,就让那小猫坐在旁边敲木鱼玩,打发时间。
“木鱼能静心,你且老实会儿吧。”他当时对孔涟这么说。
于是那小猫就真的百无聊赖地敲起了木鱼,先开始还能敲得有板有眼,慢慢的节奏就乱了,好好的木鱼被那小妖怪敲得叮当作响,很是聒噪,远情却好像听不见似的,永远八风不动。
直到扰人的木鱼声骤然消失,那小妖托着腮,不再往下敲,端详那和尚好一阵,忽然开口。
“小和尚。”
“嗯?”
他把棍往旁边一扔,“木鱼静不了我的心了。”
“你敲得频次不一,自然……”
孔涟忽然凑了过去,借着幽暗烛光,在那正襟危坐的和尚脸颊上亲了一口。
啵。发出一声轻响。
白袍和尚耳尖一红,半睁开眼,却不抬眸,跟块泥塑一样定在原地。
良久,直到木鱼声重新响起,那和尚才后知后觉,低声斥一句——
“胡闹。”
后来,远情不管走到哪,那只黑猫都一定形影不离地跟着,像个执念不散的游魂,庙里的僧人们渐渐也习惯了,要是哪天见远情自己一个人,还得问两嘴:你猫呢?
……
“哎,师弟,你猫呢?”
坐在禅房冥想的远情半睁开眼,目光往周围一瞟,眉头就紧了起来。
一天了,从他早上睁眼,就没见着孔涟,他原也没怎么在意,结果一直到下午,他的小猫也没回来。
不太正常。
那天,心不在焉的远情都没做晚课,日头没落,他就牵肠挂肚地回了自己房间,结果刚一开门,就看见他的小猫趴在窗边晒太阳。
远情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回身把房门关上,边往窗边走边问:“今天怎么……”他话音未落,又愣住了,还没放回肚子的心就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窗棂上满是血迹,他的小猫看起来满身懒散地晒太阳,实际上已经没了劲,半昏迷似的躺在那里,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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