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正好是北方的小年，俞浩也在气头上，没去追牟云笙。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牟云笙这一走就是好几天，到了除夕也没有回来。
他不是没有想过给牟云笙打电话。
其实牟云笙走的那天晚上，俞浩去阳台把床单和被套收回来时，就忍不住打电话给他，但他没接。
之后俞浩给他发的信息，牟云笙也是收到四五条才回一条，而且说得都很简短。
俞浩不知道牟云笙在忙什么。他去过一趟事务所，牟云笙不在，到了年关，事务所也空得差不多了，牟云笙的秘书放假去旅游，没人知道牟云笙的行踪。
那时生的气早就消了，俞浩回想起来，竟然感到后怕。
他知道，牟云笙虽然不太好说话，但总是对事不对人，他讲的都是道理，就算仔细想，也同样挑不出毛病。
但这才是俞浩真正害怕的地方——如果牟云笙说的都是对的，而他说的也没有错，那么，真正错的地方，是哪里呢？
年夜饭已经做好了，俞浩给牟云笙打电话，他那头冷冷清清的，但好歹把这件事应了下来，尽管他说：“我会很晚，你们先吃，不要等我。”
眼看连春晚都要开始了，俞浩看两个孩子捧着爆米花窝在沙发上陪自己挨饿，终是于心不忍，便三个人一起吃了年夜饭。
给俞国春倒可乐的时候，小孩子问得很小心：“不等云笙叔叔了吗？”
俞浩的手一抖，差点把可乐倒出来，他苦涩地扬了一下嘴角，道：“先吃。他很晚才回来。”
“不知道那个人病好了没有。”Hugo拿起可乐杯子，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眨巴了两下眼睛，说明道，“就是那个弟弟，生病的那个。”
前两天，为了给医院送钱，俞浩又去看了王晓晔一次，但是两个孩子出于好奇和关心，也跟着去了。
也许是王晓晔的病状看起来太吓人，在病房里，Hugo和俞国春都没吭声。
那孩子已经全身水肿，阴/囊肿得跟个皮球似的。
医院再次向病人家属说明，积极治疗并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病人的情况现在已经是回天乏术，与其让病人再这么痛苦下去，还不如让他走得更有尊严一些。
当时俞浩时隔这么多年，再一次看到王旭东流下了眼泪，他的妻子在旁边揩着眼泪说，他们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请医生一定要救他。
当时，俞浩想起了牟云笙先前说过的话，再这么下去，人财两失。
“病人现在的情况，已经脑死亡了。”芮忱看起来也十分无奈和伤感，“花再多的钱也是无济于事的。”
王旭东坐在椅子上，双手抓着已经乱糟糟的头发，哽咽着说：“但这是我的小孩，哪里做爸爸的不救小孩，让小孩子去死的道理？”
那天离开医院，芮忱送俞浩到楼下，俞浩在下楼梯时脚步停了停，问小孩还能坚持多久。
“争取让他挨到这个年过了吧。”芮忱知道俞浩是来送钱的，挠了挠有些发痒的额头，说，“你可能不知道，抢救的时候，那个CPR，要往胸腔按压五个厘米，那种感觉真不是人受的。可是我们已经抢救过那个孩子起码四回了。先前孩子还有意识的时候，他还悄悄对我说，求我不要再救他……”
闻言，俞浩呼吸一凝，脑袋跟着空白了。
“不过干我们这行的……”他笑了笑，有几分自嘲的意味，“现在孩子连意识都没有了，我们只能遵从病人家属的意愿。唉，不好意思，大过年的，说这些糟心的话。云笙哥回去以后好好休息了吗？身体还好吧？”
被问起这个，俞浩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点了点头，却不敢看芮忱的眼睛。
大概是这件事给两个孩子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和影响，那天回来后，他们都变得有些沉默，不怎么玩，反而待在书房里看书和写作业了。
不知道这除夕夜，王旭东他们是怎么过的。在医院？还是在哪个小餐馆里吃一顿稍微丰盛一点的饭菜，也算是过年呢？
芮忱告诉俞浩，每次见到他们夫妻二人用餐，都是啃白面馒头，偶尔才加点榨菜。
俞浩突然想起来，当初刚分手的时候，自己虽然说原谅王旭东，但从来没有祝福过他们。
“俞叔叔，有电话。”Hugo一边嚼着糖醋里脊，一边提醒走神的他。
俞浩分辨出电话铃声，连忙跑去接听，但看见来电显示，阴霾还是快速地包裹了他的心。
他滑开接听：“喂？”
“喂？阿浩，呵呵，过年好。”王旭东好像在外面，听起来很吵。
“这还没过呢。”俞浩苦苦笑了一下，抹了一下脸，问，“在哪儿呢？吃饭了吗？”
王旭东也笑，道：“吃了！哎哟，吃了两碗阳春面，饱得很！你们也在吃了吧？”
俞浩听了皱眉道：“怎么大过年的，就只吃面？上家里来吃吧，我做了挺多菜。”
“没事没事，饱了，而且离你们家应该挺远的。再说，不方便，呵呵。”王旭东笑得很实诚，他顿了一下，语气突然就变了，“呃，阿浩，那个牟律师……是你老公？”
这个称呼让俞浩错愕了，他和牟云笙从来不会用这类称呼，都是直呼其名。
仔细一想，俞浩发现自己叫了“老公”的人，正是电话那头的王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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