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大学生们毕竟不够成熟，有些沉不住气的已经跟家里人打电话报喜了，大家都快速地离开了办公楼。
伍敬扬走在最后，他随人群出了李志岩办公室的门，脚上的速度却越来越慢，走出去大概十米远，终于停下。
杨晓青躲在前面一根立柱的背后，逆着光，又隔了一段距离，空气中细小的微尘在阳光下轻慢地飘摇着，她看不清伍敬扬的脸。
她心里不安，她当然是希望伍敬扬能够把握住这次留学机会的，那么，她自己也能有机会。但是伍敬扬是怎么想的，她一点也拿不准。
其实伍敬扬脑子里什么都没想，直接放空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停下脚步，理智上感觉自己此刻应该有高兴、放松、解脱之类的情绪，毕竟得到了学校和老师们的认可，就业问题也算是解决了一大半，如果顺利，他应该可以完全摆脱他亲妈那边的控制了，哪怕他从此不回来了，他们又能怎么样呢？这实在是天赐良机……
或者该犹豫、两难？因为恋爱关系刚刚确立，再牢固的感情也不敢保证经得起异国四年的考验。
但是很奇怪地，毫无波澜，仿佛他内心里一点也不觉得刚刚的消息对他来说有什么挣扎的必要。
伍敬扬自己都疑惑，是不是因为还没从谈恋爱的新奇中回过神来？他很少有这样什么都不去想的懒散状态，张楠还不至于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吧！
然而当脑子里张楠的浓眉笑眼一闪而过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像被一鞭抽中，一股急速**的战栗从脚底到头发丝席卷而过，紧接着就是从内到外的酥麻感，耳边嗡嗡地全都是张楠用不同的语气喊他名字的声音。
一夜之间，张楠变成了一道可以左右他的符咒，发作起来又疼又甜蜜。
混沌的脑海忽然变得一片清明，伍敬扬无奈地闭了闭眼，忍不住想，真是糟糕了……
在伍敬扬转身的一瞬间，杨晓青从立柱后面窜了出来，三两步跑上前，一把攥住了伍敬扬的手腕。
伍敬扬吃了一惊，疑惑道：
“晓青？你没走？”
杨晓青瞪着他：
“你要做什么？！”
这种质问的口气让伍敬扬很不高兴，他甩开了杨晓青的手，表情冷了下来：
“不做什么，我有事找院长。”
“你是不是不准备去留学？”杨晓青眼眶酸胀，眼睛上弥漫了一层水汽，她几乎可以确认伍敬扬做好了决定，“你一直那么努力，那么上进，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白送给你，你要拒绝？”杨晓青咬牙强忍内心翻滚不休的怒意，“我是第一天认识你吗？是谁让你发这种疯？！”
伍敬扬沉下脸，淡漠地答道：
“在合适的时间出现的才叫做机会，我有我的人生规划，不需要跟谁解释。”
李志岩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慢慢吸溜了一口茶水入喉。
他放下水杯，靠在椅背上，两臂交叠抱在胸前，带着疑惑上下打量站在眼前安静沉稳的学生会主席。
伍敬扬在老师面前一贯是这个样子，李志岩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就换了个姿势，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握拳，无规律地叩着桌子。
“你真是让我意外啊伍敬扬。”李副院长站起身，来来回回踱着步，似乎愁眉不解，又像心有不甘，“我们这个项目是哪里让你不满意吗？心比天高可不是一件好事呀！你的名次虽然靠前，但是经管学院高才林立，你们当中每个人，对这个委培计划、对我们院的老师、或者说对整个经管学院，都不是不可替代，你明白吗？”
伍敬扬低声道：
“对不起，李院长，让您失望了，我已经决定放弃。”
李志岩追问道：
“那你是有什么更好的打算？”
伍敬扬迟疑：
“……我还没想好。”
李志岩不禁气笑了：
“没想好？”李副院长踱步的频率明显加快，音量也控制不住大了起来，“经管学院顶尖教授和我李志岩耗费了一个学期跟全国百强企业谈好的项目，你毫无理由说退出就退出！如果你是什么二代，我也可以理解你不愿去异国他乡去吃这个苦，但是！”李志岩猛地转身，砰砰地拍着桌子，几乎是严厉地责问道：
“你一个父母双亡靠打工生活的穷学生，谁给你的自信如此草率？！”
伍敬扬被训的面红耳赤。他从有记忆以来，绝无今天这般被老师疾言厉色批评教育的时候，而李志岩的这番话，仿佛当头一棒，令他也不禁怀疑，难道这次真的是冲动了？
李志岩一看他的神色有所松动，口气也和缓了很多：
“伍敬扬，我不是每个学生的履历都记得住。你从入校以来，无论是专业成绩，还是在学生会里表现出的策划、组织、领导能力，都让我非常满意。如果你能坚持到留学回来，那么你在鸿安集团的发展一定不可限量。这比你靠自己那一点渺小的力量一步一步打拼要容易太多了。”
伍敬扬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终究做不了回头浪子，轻声问道：
“比起来路只是难走，但不是走不通，是吗？院长。”
……不识好歹！
李志岩失望之极，已经懒得理他了，随意地点点头：
“是。你不想去有的是人抢着去，把申请表放下，你可以走了。”
伍敬扬默默地从包里掏出折叠整齐的纸张，放到办公桌上，朝李志岩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李志岩看着他果断离开的背影，闭目长叹一声：
“无知啊！”
他拉开抽屉，想把申请表暂时收起来，动作却突然一顿，脑子里模模糊糊地不知想到了什么。
几分钟之后，李志岩把表格原样折好，塞进西装内袋，接着摸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喂，老婆大人，晚上准备做什么吃？”
电话里柔柔地回了句什么，李志岩笑道：
“算了，你还是别忙了。上次送你一幅半丁老人花鸟图的那位女士，你把她约出来，我们回请她一顿，有来有往嘛！”
那边不知问了句什么，李志岩长呼一口气，抬手拨了拨窗台上的绿植，漫不经心地答道：
“也没什么，她亲戚家那个小孩儿，最近有点出格，我看有必要跟她当面说说。”李志岩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看看，拿人手短呀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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