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棣坐在晏姿逸的车上，两人一路无话，柯尼塞格发动机的声音极小，晏姿逸连车载音箱都没开，唐棣微妙地有些尴尬。不用他指路，晏姿逸就把车开到了他家楼下：“是这里吧？”
“咳，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我怀疑再过几天，你连我有几双袜子都能搞懂，”唐棣剜他一眼，“我警告你，盟友之间也是要有距离的，特别是咱俩这种合伙坑蒙拐骗的。”
“嗯，”晏姿逸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唐棣伸手去推车门，纹丝不动。唐棣说：“哎，开门呀。”
“你别住这里了，”晏姿逸指着唐棣家的阳台说：“没有防盗网，监控正对你的窗口和门口，这种房子你也敢住？”
“怎么不敢？”唐棣觉得有点好笑，“我家徒四壁，又没什么地位，这些年除了犯罪分子谁也没得罪过。而且，我的武力值还是挺高的，一打三没问题。”
晏姿逸面无表情：“作为‘唐警官’，你最有价值的地方在于你的行踪。监控录像是最没立场的墙头草，只要肯花一番功夫，谁都可以调取。比如我就知道市长昨天拿皮鞭抽了他儿子。”
晏姿逸笑起来和煦而得体。可一旦不笑了，薄唇微微抿成一线，眸光冰凉，看起来就有些蛰眼，像是破旧建材边上长的一圈细微毛刺，扎进肉里不会流血，却极不舒坦，又疼又痒。燕攸望的五官更柔和，笑容更真切，而晏姿逸长得更有英气，笑起来总有矫造的痕迹。由此，唐棣推断他母亲姜嫄是个不苟言笑的冷美人。
晏姿逸坐在驾驶座上一言不发的时候，几乎与跑车融为一体，看上去既阴郁又寂静。他此时连个假笑都没有，唐棣不知自己是取得了他的信任，还是他认为唐棣已经上钩，再也不需要费事哄骗。
“那也没办法，”唐棣摊手，“我已经花了十年来还房贷，现在不要它，沉没成本太大了。”
晏姿逸看他一眼：“我给你安排个住处。”
“不用不用。”唐棣连忙摆手。
“嗯，”晏姿逸背对他，声音毫无波澜，“可以下车了。”
唐棣收了逐客令，跳下车，那辆柯尼塞格旋风般向远处驶去，连影都没留。唐棣有些恍惚，晏姿逸的和蔼犹如空气，无色无味，看上去毫无作用，然而脱离之后便令人无所适从，颇像毒品的戒断反应。
孙瑾新官上任，恰巧赶上张焕教授离奇死亡一案，一颗新君登基的心澎湃跃动，圣旨连下几道：暂时实行711政策。
安远扬问啥叫711政策，这几天强制大家去吃门口的711便利店么？
孙瑾白他一眼，是一周上7天班，每天工作11个小时。又补充一句，哦，对了，唐棣就不用了，反正一年后也该收拾铺盖走人了。
安远扬嚷嚷：“让谁走人呢你！”
唐棣立即拉住他：“得了得了，快忙你的去。我最近另谋出路呢，总不能一年后什么工作都找不到。”
大家就惊诧地看着唐棣点开一个文档，摘要、关键词，一版密密麻麻的英语，唯一能看懂的只有个中文标题：非共线螺旋状磁结构引起的铁电性研究。还有一个中文署名：上京大学，燕攸望。
“哇唐队，”苏陶陶惊呼道，“你怎么在研究这玩意儿？”
唐棣本想说“找找零号秘案的灵感”，又瞥了一眼孙瑾，想到这二世祖读警校时文化课几乎科科亮红灯，于是玩心大起：“其实吧，我也不是想辞职，就是想考个上京大学的物理系研究生。读完再回来，就算是个挺体面的文化人了，说不定还能升职呢。”
孙瑾脸黑了：“就你？还想考上京大学？就算考上了，你这辈子撑死也就是个分局的刑警队长！”
“是是是。”唐棣低头看屏幕，结束了这场毫无意义的争执，“孙队龙章凤姿，浑身王气，哪里是我们这些凡人能比的。”
唐棣从知网上一口气扒拉下来一堆论文：燕攸望的，姜嫄的，张焕的，晏姿逸的。无怪乎上峰将燕攸望姜嫄夫妇死亡和张焕死亡这两个案件列为头等重案——这三位可都是著作等身的人才，发表过的论文被无数后来者频繁引用。晏姿逸以31岁的年纪评上副教授，学术成就亦是斐然，可与那三位离奇故去的前辈比起来，还是相当寒碜。
唐棣当然没有研究物理知识。他将这四个人的论文比对了一遍，发现这四个人都曾经研究过磁性材料。燕攸望、姜嫄和张焕都在凝聚态物理方面有所建树。
钉进张焕喉咙里的那枚钢钉，与钉入燕攸望和姜嫄体内的，恰巧是同一家工厂最后一批出产的。这种微小如芥子的细节，权限不够的警察根本不会知晓。除了警察之外，能够知晓这种细节的，只有受害者和凶手。
唐棣有几个初步的猜想：第一、杀害他们的凶手是同一个人。这个凶手非常危险，也很有耐心，能够等待零号秘案的追诉期过去再作案，能够抹消现场的一切痕迹，伪装成一个自杀现场。
综合燕攸望、姜嫄和张焕的研究领域来看，凶手很可能与他们这个上京教授团队有利益上的冲突。
第二、张焕与零号秘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不过他一直隐瞒得很好，近期被当年的凶手发现了，张焕被胁迫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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