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蝉梦
暖色调的灯光均匀地分布在平板上，徐探清一边喝着红枣汤，一边道：“这全是孟晓的主意？”
杨子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图文上，过了一分钟，才回答说：“大部分是她的主意，我也出了一点点主意。”
徐探清嗯了一声，喝完了碗里的汤，对他说道：“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夜了。”
杨子规点了点头说知道了，又开始浏览着平板的页面。
次日早晨，也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徐探清和杨子规上完了课，孟晓就走过来喊杨子规一块去板报面前。
徐探清摇手作别，却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他静心等待着人都走干净了，冲着虚无之处，说了一句：“出来吧。”
没过两秒钟，眼帘中就出现了一个影子似的鬼魂，不是赵襄又是何人。
赵襄苍白的脸色泛着浅浅的青色，两只眼睛底下是乌青乌青的，腮边的血迹变得更红了，越发地怵目惊心。
徐探清微微抬起下颌道：“你来了。”
赵襄飘到徐探清近前，问道：“我是真的死了？”他言语之中还是有几分不确信，目光如锚一般直扎进徐探清的心海，像是要去找到一份答案。
徐探清道：“答案已经告诉你了，你何苦再问一遍。”
赵襄恍然如遭遇晴天霹雳，他低首看着地面，不期然双泪坠落，豆大的水迹印在地上，如一颗颗光斑。
徐探清心有不忍，他说道：“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讲一讲，我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助你的。”回应他的是泪水不断滴落的声音，哒哒，好似打湿了徐探清的心扉。
徐探清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从背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了赵襄，细声道：“你是不敢相信自己去世了？”
赵襄用纸巾擦拭泪水，但毫无效果，在哽咽之间，他点了点头。
徐探清道：“那你因何而死，你还记得住吗？”
赵襄忽然抬眼，目光似天边浮云悠悠，不着边际，仅仅只有那么一瞬，他回想起来了零零碎碎的记忆。
傅连声甩了甩钢笔，又在纸上写了几笔，依然没有笔迹。
赵襄笑道：“早就跟你说了，这支钢笔坏了，你还不信。”他把自己手里的钢笔递给了傅连声，又把坏掉了的钢笔取回，说道：“明天我拿到店里去让老师傅给你修一修。”
傅连声向他道了声谢谢，然后借着如豆的灯光，继续奋笔疾书。
赵襄瞧了瞧他那股子认真的劲儿，不禁说道：“考试前夕也没见你如此认真。”
傅连声目光追随着笔下的文字，回答他说：“书上的内容老师教过了，我也温习了，考试之前都记住了，再说临时抱佛脚也没用。可这小说，我才刚入门，还是个初生牛犊，就得比旁人多下点功夫。”
赵襄微笑道：“你说的也有理。却不知这小说能买多少钱？”
“每个月三四枚大洋，总还是有的。”傅连声说道：“这是出版社编辑跟我说的。”
本月上旬傅连声向当地一家有名的出版社投了一份稿件，过了十多天也没见着消息，原以为是泥牛入海，信讯全无了。没成想，前两日，编辑打来了电话，说要跟他会个面。
赵襄不知其中内情，就晓得傅连声答应了编辑再写一篇中篇小说给他。赵襄素来知道傅连声家境有些困窘，在他衣食无忧的时候，傅连声已然开始谋生了。
这一番以字换钱，对傅连声来说无疑是好事一桩，赵襄没有不支持的道理。所以，这两天赵襄吃过晚饭都会来陪着傅连声完成他的作品。
西洋钟敲过十一下，赵襄看着手中捧着的书，眼神有些模糊了，他打了个哈欠，朦朦胧胧地就要睡过去了。
他神态落入傅连声眼中，傅连声道：“你若是困了就早点歇息吧。”
赵襄摇首，绽出一个笑容来，说道：“我还不困，是不是刚才打哈欠的声音太大了，打扰到你了？”
傅连声噙着一丝笑：“没有。”他动笔写了两行字，再抬眼，就看到赵襄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
傅连声心想夜里寒冷，趴在桌子上睡，怕不是要得了风寒，就起身搀着他，扶他坐到床沿边。
赵襄困得不行，却能感受傅连声的动作，他说道：“我不困。”
傅连声轻声道：“好，我知道，你不困。”
待到赵襄仰面躺在床上，傅连声为他脱去鞋子，整齐地放在床下。他打量着赵襄，一时无言。窗外的月光好像是窥知了他的心事，温柔地抚摸过他的额顶，给他安慰。
赵襄翻了个身，他合着眼，问傅连声道：“写稿子给出版社是不是能赚能多钱？”
傅连声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面前是迷津，他尚不知如何渡过。
赵襄没听到他的回答，就又问了一遍。
傅连声压低了声音道：“是。”
赵襄笑了，说：“能赚到钱就好，越多钱，越好。”说完，就心满意足地睡着了，再也没梦呓。
月光徐徐倾落，傅连声的目光从赵襄脸上转移到了桌子上的稿件。它们不像是一叠纸，而像是一沓纸钞或者一堆银元。
傅连声的目光垂落到地上，地面上什么都没有，目光扫至的地方都是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连月光都不曾降临。
他叹了一口气，走到桌子前把灯上遮了几张纸，灯光稍稍变暗，只留有足够的灯光照着他的纸面。
拂晓时分，远处透着紫黛之色，漫无边际的空气泛着清新的意味，远远地就能听到鸣噪的声音，但是听得不真切，或是有人在叫卖些杂货，或是有人在喁喁地说着话。傅连声经过长时间地写作，身体疲累，分辨不清他们在说甚么。
他思忖，那些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的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就他自己而写，这篇小说花去他许多的心血，算不上呕心沥血，却也是用心雕琢而成。
赵襄睡得正熟，一般这个时候他都没有醒。
傅连声看向他，眸子里竟透露出如玻璃砸碎般清亮的喜悦，仿佛在此时屋外即便是沸反盈天，屋内也能是安静如故。
徐探清在赵襄摆了摆手，关切道：“你还想起其他的了吗？”
赵襄摇头道：“就想起这么多。”
徐探清心想，就凭着这段记忆和上次他与崔南钟在图书馆查到的信息，也没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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