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光十八年三月初三，上巳日，周汉人有临水饮宴之习俗。长安洛阳之权贵富户因府中建有池水，常常以举办曲水流觞宴为时兴。高昌汉家也有类似习俗，且更为古仆：官民皆于东流水上洗濯祓除，且以临水浮圆为乐。圆物可以是熟鸡蛋，也可以是大枣，放于河水中任其浮移，拾获者得之。
这日，矢孤介恰巧自宁戎谷往交河城，将近城门，一僧一仆驻马岸边稍事休息。矢孤介双目凝望交河流水默默发怔，肩膀肋骨隐隐勒扯，那是许别驾以发线为他缝合之刀伤。那时师尊矢素志刚刚遇害，他初任僧主之职，百事缠身，诸般待理。待回过神之时，缝合所用之发线已与新皮肉长为一体，入肉之发线无从拆离。自那以后，矢孤介肩膀肋骨便横亘着一条大蜈蚣般伤疤。
他有一位师叔，法号照估厘，善于点青镂身，便替他把大蜈蚣刺作大松树枝，一副明月松间照自此镂于身上，衬着他那温润如玉般风姿，世间绝无仅有。
矢孤介愣怔之际，一粒煮透晒干之大枣随水漂浮眼前。他伸手一抓，大枣便夹于掌间。往口中一咬，甜润入喉，勾起他儿时模糊记忆：生父信佛，不食肉荤，常常食用大枣胡麻，幼童尝鲜贪食，大枣一入喉直甜得人呛着……
矢孤介收回纷杂思绪，稍事整理便入城往都护府作客。许别驾正盼着他，笑吟吟道”得知你过来，阿若特意做了几款斋菜点心，快入席尝尝。”
“二位盛情，小僧却之不恭。”两人自宁戎寺一别月余，从点心斋菜谈到宁戎壁画，再聊到中原佛寺。许别驾升起了淡淡乡愁。矢孤介命僧仆取出琵琶，一曲龟兹乐轻快明爽，愁云优思刹时烟消云散，连同北内院里正读书写诗之李都护都禁不住侧耳凝听。
夜深，矢孤介回大伽蓝歇息，路过崇仁坊春满楼，巷角一袭身影引起他注目，待要细看，身影已然过去。回到伽蓝下处，矢孤介退却僧仆，道：”来客请现身。”
屋舍外，一个身影立于窗下，那人以布遮挡了脸容，道：”矢孤介如何发现我？”
“交河公自伽蓝房舍失踪那日起，小僧便开始留意伽蓝上下细异之处。今日终于得见客人，还请客人赐教。”
不示容笑道：”矢孤介，你我不同道，不相为谋。劝君一句：勿管他人事为智。”他身影一展，已然无踪无影。矢孤介追出去，僧仆听到动静，连忙上前听候差遣。
“才刚可见到那人往哪方向过去？”
僧仆摇头，道：”不曾见着有人。”
矢孤介只得作罢。
浮图伽蓝某间客舍，因无人入住而漆黑一片，不示容于暗黑中摸到床榻，拉起暗锁，床榻蓦然展开，一条暗道往下延伸。他翻身跳进，捡起道边一火树枝，取出随身火折子点燃。火树枝立时烧亮，晃照幽长暗道。暗道两墙粗糙，泥石相夹，凹凸不平。不示容沿着暗道急行，来到一分叉口转弯，又陆续通过数个分叉口。
略约走了一柱香时间，他停步，往墙上一小孔按下，墙蓦然裂出一缺口，往里另有一暗道。不示容转进里道，走了半盏茶功夫，行至尽头。尽头墙上凿有深深浅浅洼洞，他顺洼洞上爬，拉起关锁，头顶暗道张开一出口。一跃而起，乃是春满楼存储室。
无颜早已候立一旁，主人出现，连忙跪下。不示容盯着她好半响，道：”解衣。”无颜一愣，顺从解开遮容巾，卸却衣物。他推倒她，暴虐发泄。她越忍耐，越发激怒他。无颜极力忍受身上疼痛，只听到他往耳旁道：”龟兹铁料商处理干净？”
她哆嗦一下，道：”已处理好，干净利索。”
不示容扯住她头发，笑赞道：”好。”直折磨得她不能动弹，无颜耳边才又响起他轻软声音：”那周户曹很在意你。”
无颜心头一惊，道：”奴依主人命令接近他，总算不辱使命博得他信任。”
“他连交河郡主都不理，却垂青于你，可见对你用情，若将来他离开交河去往长安，你可愿随他同往？”
“奴听主人吩咐，主人说去，奴便去，主人说留，奴便留。”
不示容注视她那云雨过后红艳欲滴之脸容，道：”那且看他可否有命归还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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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兵曹参军赵穆自早年起便追随李都护，文武兼备，很受重用。天子登极后，李都护先后调任陈州金州凉州刺史，赵兵曹一直追随其左右，从一名无品无阶小书吏，累至今日成为都护府从八品下阶兵曹参军。他常驻交河城外岸头府军营，今日入城述职，于镇远堂旁侧衙门遇见实户曹。二人同级不同司，见过平礼后本要各自忙去。
实户曹却唤住了他，原是因为近日城中有两名充配西州之汉人与高昌汉人发生争执，出了人命官司，官府欲缉拿，这二人为了躲避追捕，竟投奔到府兵里去。
“据报称，此二人欺瞒身上官司，躲到岸头府里去。还请赵兵曹通融让我提拿此二人核审。”
赵兵曹道：”实户曹，请恕赵某直言，凡入我军营者便为兵籍，即使行岔踏错犯了事，皆归我府军营审查处置。再说这一区区高昌曲部贱籍，实户曹为其耗费心神，究竟为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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