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英姿勃发，风华正盛的美人，往后只是青史上一道不起眼的轻尘。如今全部耀眼的光芒，都只在日后幽魂的口中传唱。
婠婠心中唏嘘，有一种小可怜见大可怜的伤感，她叹息道：“帝姬啊。”
……慢着，婠婠咬牙，我刚刚叫了什么？
气氛好像唰唰唰地变冷了。
帝姬这个称呼，仅在开国时授予给当时的大公主。那位大公主曾在战乱中多次保护家中女眷弟妹，也在战乱中为太祖出谋献策，立下汗马功劳。
当今有意封独女为帝姬，位同太子，居东宫。然而明旨一直未下达，知道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帝姬殿下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冰凉而危险，她锐利的眼神让人想起雪亮的刀锋，既像是狼王打量着她的猎物，又像将军在打量着她的敌人。她扣住婠婠的脖子，缓缓拉近到一个亲密又危险的距离。
婠婠虽然当了三十年鬼，但她没上过战场杀过人啊！在帝姬的气势威逼下，她有点怂。
长乐问：“加封帝姬的密旨还未公布，你怎么会知道？”
“国之权柄，总要有**持。”婠婠谨慎地碰上了公主的手背，握住，然后讨好地笑了笑。“殿下文可安邦，武能定国，本就是人心所向。小女心中有此期盼，故脱口而出。”
公主显然不信，低声逼问：“谁派你来的？”
“老天爷派我来的！”这句话的底气倒是足得很。婠婠鬼话连篇，吹嘘不停。
“许是不忍公主风华绝代，却坎坷终生，上天派我来提醒公主。
小女昨夜梦中见到一位白衣神君，说是曾受过公主殿下的恩，如今特来相报。他要我提醒公主，除了世子昭，其它人越是亲近，越是不可信。”
“嗤——”长乐被这种低级的挑拨离间逗笑了，松开了手。
空气里隐隐有一抹清凉意，是薄荷香。长乐毫不留情的揪下了几片叶子握在手里，往秋千上一坐，戏谑道：“说吧，你从哪儿听来帝姬这话的？”
婠婠不答反问：“帝姬，就是女太子，储君位？”
“不错。”
“那难怪人家想杀你啊……天下应该没有男子，甘心被女人骑在头上吧。”后世的公主都是被精心养育的一株花，用来笼络人心。帝姬？她只在书上看过帝姬这词，都不甚明白什么含义。
“是啊，他们不甘心。可是我比他们强，比所有人都厉害。”长乐毫不在意地说。桌上摆了一盘四月李，她顺手拈起一个李子剥皮。这时候，婠婠这才注意到她指甲上涂了蔻丹，艳丽逼人。
婠婠上去摸了一把。
“大胆！”
“公主手上的茧比我都多。”婠婠理直气壮道，“听闻公主自幼好学，读书刻苦又有天份，曾女扮男装去科考，中了头名状元。”
长乐把李子放入口中，酸味令她不适地皱眉，忍了忍，到底没有吐出来。
“与北国多年战乱，是公主领兵终结。而在此之前，世人都不知道公主竟会武功，还会兵术，行兵打仗，战无不胜。”
“你继续夸，我还有半个时辰可以听你叨叨。”公主吐了果核，含了一片薄荷叶在口中。
“公主若能成功，则是名传千古的第一女帝。若是失败，则从此后世女子，必受枷锁重重。”
后世女子，三从四德，三纲五常，足不出门，行要遮面。尝有学子隔门唤焉：师兄在否？妻子隔门答曰：家中无人。
仿佛自己不是人。
婠婠坐到旁边的石凳上，做出乖乖巧巧的姿态。“殿下若能成功，是天下女子一大幸事。我是真心实意，盼着殿下成事。也是真心希望，殿下能凤翔九天，不受掣肘。”
长乐望向她。
这个人并不聪明，性子也简单的很。而且她对京师风物毫不熟悉，说话做事也不懂遮掩，没有人会用这么蠢的密探。不过，路引上写的雪虎关人，口音中却似乎有点别的味道，穿衣梳发都有些不同风貌，身份存疑。
医术高明，毒术亦精湛。手下人汇报说点墨楼外的探子在茶馆睡昏了，也正因此，通报不及时，精心谋划的刺杀崩开了一条口子。
长乐想，她在助我，她明知我身份，还在我毒发时施救，若说下毒是巧合，救人就是板上钉钉的要助我。
可她凭什么助我？她从哪里知道的这些隐秘事情？
思索间，长乐摊开手。她的手比一般女子的大，指节分明，修长有力，好似男子。手背上还算白嫩细滑，手心上却粗糙有厚茧。
这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而她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她决定赌一把。于是试探性地伸手捂住婠婠的眼睛，道：“我不好女色。”
“哈哈哈……我知道！”婠婠笑得合不拢嘴，睫毛在长乐掌心扫过，带起细微的痒意。
长乐忍不住又捂紧了些。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
“月婠婠。”
婠婠这时倒是散了些看倒霉蛋的心思，她又摸上长乐捂她眼睛的手，摸着那些茧，她轻轻说：“公主，我帮你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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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婠婠此人，听名字温柔乖巧，看举止活泼带俏，可若撕开这层皮往里探，你会看到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比如现在，明明自己身份还存疑，一大堆破绽无法描补，甚至还是个没钱买下人的穷鬼，却敢不恭不敬地对本朝公主说：我要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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