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雨很大。
天刚暗下时楼外偶尔还有行人的低语和脚步声,到夜里便彻底消失了。大雨和黑暗封印了这方空间,唯有瓦片上噼噼啪啪的声音清脆,密集而紧迫。
她面无表情地堵住耳朵,然而声音还是无孔不入。心绪拉锯时,似是有人用雨水结弦,在她的屋顶奏了一曲十面埋伏,压得她喘不过气。
海棠讨厌雨。
在竹山的那些年,没有人声,只有风声雨声翠鸟声,一声比一声孤寂。大雨时鸟儿躲了,于是便更静了,静得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人,满身罪孽,却还在苟活。
外面起风了,狂风穿雨过巷的声音像野鬼的哭嚎。今夜无人,只有鬼魂在心上飘荡,在窗外流浪。
夜色熬人,屋里的人缠着被子又辗转了两侧,终于翻身而起。穿上鞋,她摸索到桌边,桌上的水壶早已凉透,但她还是倒了两杯润口。
火折子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摸着黑,她把窗支开一条缝,用木条顶着。冷风冷雨从窗缝里溜进来,也带来了新鲜空气,她深深地呼吸,像是吸了口仙气一样,干枯的心终于在黑暗中得到一丝清明。
接她回来的人目的不明。
亲朋旧故凋零,旧恨堆积难平。
宫中,于如今的她如此遥远。她一个卑贱妓子,朝不保夕,要打听皇帝的消息,说不定……
说不定是在举国同悲日?
她摇头,甩脱自己荒谬的想法。一夜大雨噼啪,打在人心。
第二天,雨声没了。
一天一夜的雨过去,琼花楼难得醒得早,顶着绵软到不能湿衣的细雨,姑娘们又花团锦簇四下游走。
海棠起得晚,小姑娘们手挽手地出去买胭脂的时候她才开始漱口,眼睛一直追这人家的背影走。忽又有一个小丫头拎着捧着跑进来,然后敲响了隔壁的门。
“玉兰姐姐,我买吃的回来了!”
门开了,小姑娘也进去了。海棠吐出口里的水,空气中飘满了包子的香味。
吸了一口气,海棠关了门,去厨房里寻吃的。
大雨之后园里子格外的活泛,说话或撒娇的声儿都比前几天响亮。唯有海棠,格格不入的静默。没人理她,她也不找人说话。
吃完饭,上午已经过去了一半。她又摸到上次那个亭子里,一边练舞,一边试着把动作改得更露骨。
舍得舍得,要有舍才有得!
她拿这话搪塞自己的自尊心。
舞练到中午过半,她又去厨房找吃的。从亭子下去那一段路她是小跑下来的,跑起来的感觉还挺痛快。
反正,也没有人要求她的规矩仪态了。
午饭厨房给了一碗饭一碗白菜,还有两个小馒头。海棠没挑,接过就吃了。还碗的时候厨房大婶问她:“你是新来的姑娘,等客人打赏卖艺的那个?”
海棠点点头。
“哟!”大婶惊叹一声,满眼稀奇地围着她转了一圈,“这身段,这样貌,卖艺?啧啧,多可惜啊。”
海棠觉得这句可惜应该不是什么好话,转身便走。大婶竟在背后扬声说道:“别往前面园子里去!要是被客人撞见了要你伺候,那可没人会管你!”
脚步微顿,海棠迟疑了,半晌,她回头,那个大婶已经不见了,只依稀听到厨房里有人笑骂:“……你闲啊……发什么善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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