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老天终于开了一次眼，看到了人间的窘境。第二日，天上下起了雨，瓢泼大雨。
这样的天气是没人出门的。琼花楼门也没开，就关上门自个儿躲懒，或者随意聚着乐呵乐呵。
红药妈妈其时正躺在美人踏上，前有姑娘起舞，后有美人捶腰，还有玉指纤纤的可人儿在旁边给她煮茶，快活得很。
知道了跳舞的事，她摇着纨扇道：“那可倒霉了，这大雨的天儿哪儿有客人啊？可不白白浪费了时间。”
“是啊。看她那日跳舞的样子，跟个仙女似的，倒真是叫人惋惜。”她身边煮茶的女子淡淡说道。红药妈妈闻言却惊得从美人榻上直起腰，重复道：“惋惜？”
“嗯。”那女子扬了茶汤，泼出去。
“啧……能让咱们的玉兰儿怜惜，可太难得了！”妈妈语气夸张地说。而玉兰微微一笑，却并不言语。
妈妈等不到她开口，只好假意思考了一番，笑道：“那看在我们玉兰的面上，便给她放宽些日子，一个月内三场舞。只要她能讨到客人的赏，这事就成了。好不好？”
玉兰儿笑眯眯地把茶递到她手里。
一句话就几乎改变了一个新来姑娘的路，在场的姑娘都有些吃味玉兰的受宠，眼刀子明着暗着飞过来。只是她自己似乎没有察觉，煮茶之余偶尔还会微微地走神。
她记得那个姑娘。也曾见过她旧年无忧无虑，在云端睥睨众生的模样。
————
大雨在下午停了。
雨停前墨菊来了，她一身水气，面色冷白，浑身散发着近似兵刃的冷漠气息。屋里的姑娘齐刷刷停下了动作，行礼告退。
没人开口，也没人回头，大家飞快地出了门。然后才有个跳舞的姑娘后知后觉问：“妈妈也没让咱们走啊，怎么大家就全走了？”
“不知道……不是每次都这样吗？”每次墨菊一回来，妈妈身边都不会留人。
“啊？是啊。可是，为什么啊？”
一群美人们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雨声嘈嘈杂杂，淹没女人们声音娇软的对话。唯有玉兰面色淡漠，撑伞走入雨中。
玉兰住在海棠的旁边。
海棠又一次看见那个一身素白，像一朵淡然盛开的鲜花的女子，撑着伞，从她的窗下路过。
青楼里很少见这种气质的女子。她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忙碌。
彼时她手里拿着针线，正对着窗边的天光改舞衣。她想着，那种舞自己一时间是学不会的，不如跳个活泼点的，再把舞裙改一改……改成男人感兴趣的，这样下来，跳出来的效果也就差不多了。
她挑了一身白色舞衣。下裙的裙摆沿两侧剪开直到大腿中间，再用金色丝线缝出细长花纹。上衣是紧致贴身的，颈部和胸脯的线条完美勾出，两臂的荷叶边纱袖直接剪掉，换上了浅金色披帛。
正缝着袖口，忽然窗前一暗，她看见那个白衣女子垂了伞走到窗下。用清冷如玉的声音问：“第二场，你要卖色？”
海棠捏针的手抖了抖。
女子像是不在意她的回答，抬手折了一朵窗前的木芙蓉，递给她。
那手上白色的衣袖挡住了晦暗的窗棂色，粉艳的花朵给她映上了一层暖光。
女子问：“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不打赏吗？”
“因为……”
两个字将将出口，白衣女子就冷冽道：“错。”
木芙蓉啪地掉在舞衣上，濡湿一片。
“因为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卖身的女子。不论是美人还是寻常颜色，无论自己喜不喜欢，有没有兴趣，他们就是，不肯放过而已。”
“不管你跳得好不好看，动人还是勾人，没人会给你打赏，这是男人的默契。”
心思如电转，海棠的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指尖的针刺入了肉里。
“不过……”收回了手，女子倚着伞，忽然浅笑，道：“妈妈答应了，一个月内你跳三场舞。如果你能找到客人捧你，那就有机会了。只要那位客人敢出手，那以后就默认是他捧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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