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宫。
优昙端上今年长平贵女之间最时兴的柿子色胭脂。
邓绢用长长的小指指甲抠了一小块，涂在华阴公主白玉似的手背上：“这颜色亮眼，特别合衬姑姑的肤色，这里头还有西域来的乳香油，乳香油又叫软黄金，最是驻颜。”
华阴公主神态矜傲，端起手背瞧了瞧，朱唇微弯：“本宫老了，涂这样娇艳的颜色出去给人笑话，婕妤还是送给元婀和皇后吧，她们合适。”
“姑姑哪儿老？和恒昌公主一块儿出去，说是姐妹也有人信。”邓绢保养甚好，画着最精致的妆容，梳着飞仙髻，虽然和元劭一般大，看上去犹如二八少女。
她跟元劭也好些年了，真正得宠还是这两三年的事儿——说是得宠，也不过是矮子里拔将军，元劭沉迷长生修仙之道，对女色不感兴趣，她能脱颖而出，靠得是得体和懂事。
她绝对不会像贺氏和也离氏那样和元劭闹腾，那男人是皇帝，向皇帝要爱情，岂非缘木求鱼？
贺氏已万劫不复，也离氏也即将成为真正的摆设。
邓绢正在内心无声地嘲笑那两个失败的女人，华阴公主的冷言冷语让她止了笑意：“皇后搅出那堆乱子，依然好好地做她的皇后。被杖死的那两个宦官，都是你宫里拨过去的，陛下摆明了要你好看，你还笑得出来，真是缺心眼儿。”
华阴公主是先帝胞妹，自小受宠，数十年来颐指气使惯了，即使对皇帝的婕妤依然不假辞色。
“姑姑……”邓绢不敢得罪华阴公主，压着难堪强颜欢笑，“皇后毕竟年轻，陛下拿她当孩子让着呢，再说，她的身份压在那儿，不看僧面看佛面，敕勒使臣还在长平呢。”
“本宫是为你好，才说大实话。”华阴公主拿起胭脂闻了闻，“陛下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他喜欢谁本宫一眼就能看透，陛下都多久没来你这玉蝉宫了？你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又给谁看呢？”
邓绢不搭话，仍是微笑着，她捧起面前的玫瑰养颜茶，用最标准的优雅动作抿了一口，心里却在暗骂“疯婆子”。
自打高毫死了，华阴公主人变得越发尖酸刻薄，不可理喻，连高峨都不爱搭理她，以军务繁忙为由时常歇宿军营。
“元婀怎么就不中意你家邓鹏呢？”华阴公主许是在家里闲得慌了，也不管邓婕妤愿不愿听，“只管自己絮絮叨叨：本宫瞧邓鹏比那不识澡豆的西北人顺眼儿多了，起码知道礼数，懂得尊卑，更不会在外面和不三不四的阿猫阿狗胡搞一气，丢光了祖宗的脸。”
这话戳到邓绢的锥心之处，她给优昙一个眼神，优昙会意，领着侍女们离开，临走之前不忘关上雕花门。
华丽的熏香暖室中独留邓婕妤与华阴公主。
华阴公主细长的黛眉扬起，敷了香粉的脸颊上泪沟莫名深了些，把那混了“软黄金”的胭脂随意扔进炭炉中，尖声道：“你是不是觉着，那小妖孽不死，把霍云起缠死了，你们家邓鹏就有机会了？”
“姑姑说的什么话？我再缺心眼儿，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邓绢赶紧否认，“您让我三哥对陛下说的话，他一字不落都说了，陛下也确实采纳了他的意见，对项冲起了杀心，息常侍可以作证。”
华阴公主神色稍缓，邓绢又给她吃了颗定心丸：“虽然阿眉没有福气嫁给季墨，可咱们高邓两家的情分绝对不会变，往后邓鹏就是半个高家的儿子。”
“你说得漂亮，那小妖孽不还是活得好好儿的吗？一定有人提前告诉霍云起，他才有了应对。”华阴公主望着自己面前的玫瑰茶，茶水中浮现项冲那张倾倒众生的脸，她喉咙里像卡了根鱼刺，恨不得将项冲一口生吞。
邓绢贝齿咬了咬红唇，以手指天道：“我拿代王发誓，如果是我向霍霄泄了秘，代王必将早夭而亡。”
邓绢话里的狠意触动了华阴公主，她按下邓绢的手：“本宫姑且信了你。”
“姑姑，咱们两家如今是一条心，可不能轻易让那帮阉党挑唆。”邓绢小心翼翼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霍云起对那小妖孽的迷恋，都是装出来的？”过了好几日，华阴公主对上一次计划的失败依然耿耿于怀。
那是多好的机会，只要霍霄拒绝恒昌公主，皇帝和远在千里之外的霍太夫人一定都容不下项冲。
“那霍云起表面忠厚老实，实则城府深沉，阴刻狡诈，千万不可小瞧。”邓绢道，“邓鹏就是小瞧了他，才会被他鸠占鹊巢。”
“这一计不成，下次再出手要等到何年何月？”华阴公主气闷不已。
她并不在乎邓鹏如何，只在意何时能为子报仇，于是阴笑着挑唆：“督亢侯之死，本宫瞧着，与那小项脱不了干系，怎么陆离和霍霄完璧归赵，督亢侯却阵亡了？还有那十个金吾卫，回来以后支支吾吾不知所云。你大约不知道，黄狗把他们都送给霍云起了，不是心虚是什么？”
邓绢完美无瑕的笑容裂开一条缝隙，如果邓直还在，她哪儿用拼命巴结这疯婆子？
华阴公主轻哼一声，继续磋磨邓绢的耳朵：“督亢侯没了，谁最得意？当然是黄狗！没准儿就是他指使小项杀死督亢侯的，瀚海那地方，几百里瞧不见一个人，战场又兵荒马乱的，好下手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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