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这个时候，乔昂家已堆满了收割好的麦子，每一年他看到那些麦子，都会觉得分外满足，今年却是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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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妹妹乔英站在麦田边上，望着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胸中填满忧愤的情绪。
这片麦田现在属于他，是他洒的种子，他施的肥，再加上今年老天爷赏饭吃，才有这金灿灿的丰收景象，可眼下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连拔一根麦子都不被允许。
不仅乔昂兄妹，樊家坡村的村民们都只能站在自家田边，材官营的士兵们排成一排人墙，挡在他们前方，这道墙并不高，却那么坚不可摧，不可逾越。
乔昂听见有人窃窃私语：
“村长怎么还不回来？别是给京兆尹扣下了吧？”
“早说了不能告官，京兆尹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去，都是官官相护。昨儿刚去，今儿就来了人，老石头怕是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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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让咱们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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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活？典身为奴呗，年轻的好卖，上了年纪的谁要？一根裤绳自我了断吧！”
“唉，那劳什子白虎哪儿是祥瑞？世上哪儿有逼死人的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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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士兵从村中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抱着一堆从镰刀和锄头，这些农具都是从樊家坡村每家每户收缴上来的，他们把农具堆在村口的银杏树下，摞成一座半人高的小山丘。
村民们望着自家的财产被搜刮出来，眼神中对官兵的恐惧被愤怒取代，但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乌压压的人头忽然安静得可怕。
队率小跑到一匹毛色红亮的敕勒烈焰骢下，打破静谧：“将军，所有铁器都收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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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是京师北军材官校尉章夷，他用一双标志性的三白眼凶横地俯视着樊家坡村民，手上鞭子一个个指过去，唾沫横飞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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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最后再通知一遍！日落之前，全部搬走！延误皇陵开工者，全都以谋反论处！谋反是什么意思懂吗？一人谋反，你的爹妈兄弟妻子儿女，全都得掉脑袋！本官不是在危言耸听！那个不信邪的，尽管来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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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昂粗糙壮大的手攥紧了，黝黑的额头上青筋鼓起，浓黑的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他像只发怒的公牛，控制不住往前，刚走出一步，乔英就抓住哥哥的手，拼命对他摇头。
乔昂一看妹妹那双饱含忧虑的眼，整个人立马颓下来，像泄了气的羊皮筏。
但他没有退回了人群，而是怀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试图和章夷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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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我们不是不愿意搬，但……朝廷收咱们一亩田只肯给一千钱，给的还是宝票，且不说一千钱连半亩田都买不着，如今根本没有卖田人肯收宝票，我们买不到田地，又搬去哪里谋生？不仅我们没处安顿，隔壁几个村子都是如此。”
“你们是蹒跚学步的小儿吗？吃喝拉撒都要陛下管？”乔昂的诉苦换来章夷无情的嘲讽，“樊家坡旁边的农庄不就是这样卖的？人家收的也是宝票，可不像你们似的呼天抢地。”
章夷讥讽的笑容在青天白日下刺痛了每个村民的眼，有妇人已小声啜泣起来。
乔昂硬生生压下火气，道：“旁边的农庄是萧家的，人家家大业大，少了几百亩田，还有几万顷，咱们小老百姓就指着几亩薄田吃饭，没了田又能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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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问了，本官就给你指一条明路。”章夷眯起眼睛，眼缝里射出毒蛇似的寒光，“长平城里多得是收部曲的世家勋贵，萧崔冉庾陆高邓黄贺随你选。当奴仆也就是说出去不好听罢了，选个能荫客的士族，不用交税服徭役，还吃得饱饭，不是好得很吗？”
“那老弱病残怎么办？”乔昂又问，“大族会买他们做部曲吗？”
章夷怔了怔，微笑道：“那你们看着办呗？办法是人想的，生路就跟婆娘的胸脯一样，挤挤不就有了？”
乔昂也微笑：“将军，草民愚钝，想不到办法，请您挤挤胸脯，成吗？”
章夷脸上横肉一/抽，他扭扭脖子，发出清脆的“喀喀”两声，懒洋洋地道：“存心挑事是不？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本官见得多啦，好心奉劝一句，别犟啦，再犟皇陵也不会改变选址。你们的地能用来给皇上修陵墓，那是祖坟冒青烟，十辈子修来的福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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