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露有时候巴不得世界上没这样一个人存在，他横跨你生命中所有重要节点，参与过你年幼无知时做过的所有蠢事。
当你自我催眠，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过去的就算了吧，他在这时候就会跳出来，毫不留情地把你敲醒——我还活得好好的，你别想说忘就忘，没那么好的事。
孟露曾经无数次暗自祈求，天上什么时候能掉下来一块砖把他砸失忆了，这个单纯美好的念头至今未实现。
没错，这个人就是宋俊俊。
如果高中时孟露给陈洲同写了一百回情书，那大概有九十九回是宋俊俊撕的纸，她能几次三番状似无意与陈洲同偶遇，也是宋俊俊打听到他家的地址。
上次陈洲同离开之后，孟露回想起他们之间的对话，越想越不对，他知道她独居，知道她新换了工作，对她的近况像是很了解。但她那时候脑子发蒙，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后来一想只能是宋俊俊这个嘴碎的。
她这些年能楚河汉界划得清清楚楚，全让他几句话搅黄了。
孟露越想越觉得宋俊俊面目可憎，居然还有脸大年初一找上门来。
她扯下蒙在脸上的被子，眼前浮现出宋俊俊无辜的神情，他是这样回答她的。
“怪我做什么，明明是他先来问我的。”
孟露觉得好笑，陈洲同会来主动打听她的消息？就算她重新回到高中，抱着他的校服裤腿哭上三天三夜，他也不会做这种事。
夜深了，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孟露口舌干燥爬起来喝水，透过墙上的小窗，她发现隔壁还亮着灯。
隔壁是季何执暂时住的杂物间，和孟露的卧室隔着一堵墙。
孟露喊了声：“你还没睡吗？”
过了半天，那边传来季何执的声音，他低声说：“还没有。”
“早点睡。”
“你不也还没睡吗？”
孟露躺回床上，拉上被子：“我要睡了。”
“那我也睡了。”
灯关了，没人再说话。
季何执靠墙坐着，床很小，他有点伸不直腿。宋德娣给他拿的被罩上面绣了一团花开富贵，被子叠着毯子，又重又厚，压得人翻身都难，但是很暖和。
他手放在枕头边的本子上，本子已经装好了，他打开了第一页，没想好要不要继续往下看。
第二天，宋德娣打麻将凑不齐人，花了半个小时教季何执看牌规则，她举着一张幺鸡说：“打牌最重要的就两点，首先是心态，第二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季何执答：“运气。”
宋德娣称赞地摸了摸季何执的头：“对，就是运气，我们小执太聪明了。”
孟露默默从后面路过，被宋德娣瞧见拿来做反面典型：“不像她，教了半天连牌都认不清。”
“我认不清牌？你随便拿张牌出来看我认不认识，”孟露不服气，“我只不过不想浪费脑子记那些规则而已。”
宋德娣讥讽道：“你能有什么脑子？有脑子就不会高中物理考十六分了。”
“我都毕业多少年了，你能不能不要每年都拿这件事出来说？”
孟露心说又来了，她没法和宋德娣好好说话，放着外人在场也忍不住要吵架。
年龄越大，她平时待人处事也逐渐学会了分寸，结果到自己亲娘面前，两句话就能气得跳脚。
宋德娣还要再说，孟露让她打住，再说下去，她三岁穿着开裆裤的事都能让她再拎出来说一遍。
“叔叔阿姨你们打，不用让着小孩子，他输了我给钱。”
孟露说完出去溜达了一圈，买了点香蕉苹果回来装盘。季何执新手上路，麻将玩得风生水起，他们拿扑克牌当筹码，孟露瞧见他手边扑克叠成了小山。
“手气不错啊。”
孟露剥了根香蕉，站在旁边看热闹，季何执眼睛盯着牌：“阿姨教得好。”
宋德娣这把又被杠了，但她输得很开心，还在夸季何执聪明，一点就通。满桌其乐融融的景象，孟露很欣慰，隔着老远把香蕉皮甩进垃圾桶里，转身上了楼。
孟露初八要上班，因为季何执的缘故，她要多提前几天回去。她不知道他家里现在是什么状况，有两次她见他关着门在打电话，电话打完出来都是黑着个脸。
越大越感觉生活无奈，年终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辞职的事，趁回家这个机会，她想和宋德娣敞开聊聊。可宋德娣不是每天都和一帮人围在麻将桌边，就是季何执在场。
从小到大，她很少有机会能和宋德娣就某个问题进行清醒理智的交流，要么就变成了争执，要么就成了单方面说教。
孟露没想好怎么说，怕两人又吵起来。
季何执被凑了两天麻将搭子，深谙套路之后对麻将活动丧失了兴趣。
这两天天气转晴，雪融了，宋德娣收拾地下室找出两箱子东西，打开其中一箱是旧电脑，老式的长屁股显示屏，季何执觉得新奇，拿出来擦了灰，想试试能不能装上。
孟露记得她以前拿着这电脑连上小霸王学习机玩游戏，玩得不想睡觉，作业也不想写，后来宋德娣一气之下把游戏卡带都踩碎了，她为这事气得几天没和宋德娣说话。
电脑主机之前是白色的塑料外壳，放久了外表已经发黄了。孟露旁观了一会儿，问：“能装上吗？”
季何执手里拿着一堆黑色的电线甩了甩灰：“我试试吧，看能不能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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