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川在下面过得挺好的，没有想回去的意思。彭澍出身富贵，无忧无虑，不知道读书为何物，只想在青春里变着法撒欢。他隐隐觉得苏子川不该这么做，他还的养家糊口，但是苏子川和他玩他开心呀，他又想，以后我让苏子川和我一起创业做生意什么的，绝对不会亏待他。这么一想，彭澍拉他逃课喝酒打牌，连最后那点罪恶感都没有了。他们放纵到了这个年纪的少年最堕落的那个点上，吃喝玩乐打游戏不够刺激了，彭澍带着苏子川去地下妓院观光。里面全是粉红色的灯光，贴着满墙的海报，那些女子穿着皮裤和有铆钉的靴子，微微张开唇，流水般的目光跟着他们。苏子川还是一身校服，头发长了，他们走到街的角落，跟老板打了招呼。坐下来，吃一盒青阳川最好吃的蟹粉，上面铺着一层辣椒，滚烫入口。
左风的啦啦队前女友们叽叽喳喳来找彭澍麻烦，左风对别人很暖，对自己却始终拎不清。谈个女朋友，隔三岔五没事就和人提分手，她们组成大队来谴责左风花心。彭澍不甘示弱，舌战群儒，把她们撵走了。之后彭澍仍然笑嘻嘻的，他也不会去反讽左风，左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底楼还是热热闹闹的，每天都有开心事，每天都有数不尽的玩笑在开。
就这样最简单地过人生最华丽的岁月，不理解这岁月的昂贵，就将在日后付出代价。
他们用尽才华来嬉笑怒骂。嬉笑怒骂不可怕，可怕的是嬉笑怒骂的人没有心。
愚人节前夕的时候，张思竞发了命令，严禁在学校里做任何形式的恶作剧。他肯定要到底楼来重点警告，他们都知道。苏子川他们上晚自习走过5班时，发现5班两个男生在门框上放水桶，这是为张主任准备的。苏子川看着，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管。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反而是左风揪心地揪住他：“苏子川，不去管管吗？”
“关我什么事？”苏子川看着那群人，冷笑，燥起来啊，谁会怕谁？
张思竞已经从阳台拐角出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看到他，人群瞬间哄散。路过5班时，发觉里面寂静一片。这么乖？他似乎好奇了，好奇心淋死猫，他推门进去。
“——哐当！”
那桶砸下来，水泼在张思竞身上，里面瞬间爆发大笑。这里没有监控，只要统一口供死不承认，张思竞绝对查不到人。张思竞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周围看得很尽兴，他身后的人脸都绿了，到处找纸给他擦，他穿着白大褂，抱着本书，把书放到窗台上去。
“张主任，还好吧？同学们，快找点纸来啊！”
“何医生，你往后。”
张思竞招退他，他甩了一下头发的水，抬起眼睛。
“谁干的！”
没有人动一下，也没有回答。张思竞退学的那个学生是5班的扛把子之一，现在5班已经成了张思竞的敌对区，到处埋满了积怨的地雷。
“什么意思？”
没有人回答他，他在这里那么孤立无援。他看见在旁边看热闹的彭澍他们了，左风跑过来了，脱衣服给他：“张主任，你快擦擦。”
张思竞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那大片的伤痕。他这个人总是不听话，嫌纱布麻烦，自己就给拆了。伤口现在还没长好，又被水浇了，恐怕又要感染。但他毫不在乎，看着周围一片狼藉，水桶滚得很远，那些水已经慢慢浸湿了他身上所有衣物。
张思竞回身不甘地看着他们，扫视人群。
他们都在看热闹，看他要做什么，就像看笼子里的猴子，哪怕自己也是猴子呢？短短三年的初中生涯马上就要结束了，也许正需要这样的激情来装点这段无聊又漫长的岁月，不然以后还有什么值得称道呢？做了坏事的男生躲在好事的女生的肩后面，偷窥般得意洋洋地看着脸被水洗得越来越白的张思竞。
张思竞把他们看了一遍，指向苏子川：“你过来。”
苏子川突然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两个男生，再无所谓地走到他面前，没有一点点表情。
张思竞示意让身后的老师先走，苏子川看了一眼他胸口的牌子，某某医院心理诊疗师。
“谁做的？”
“我没有看到。”
张思竞仰头看他，湿漉漉的，眼神却一点不落下风。
“你敢看我的眼睛吗？”
苏子川当然不敢看，张思竞气得有点笑意了：“啊？苏子川！你敢看我的眼睛吗？”
“你说啊，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张思竞猛地把他推开，苏子川向后倒，他自己也踉跄了一下，左风及时扶住了他。
“你是自甘堕落了？1班，6班，过一个周，是不是就要写信让我开除你？”
“让我一事无成，把学校祸得一团糟，你是不是就满意了！只要我诸事不顺，是不是你就开心得不得了？是不是知道我要升重，不喜欢我，是不是要把我逼走，你就如意了？”
看他撒泼置气，完全不理会周围还有人的模样，苏子川心里憋屈，他不想张思竞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得这样失态。但似乎张思竞就知道这是他的死穴，他就是小孩子气爱乱来。
“不是我要逼走你。”苏子川喉咙里有宛如暴风雪般的压抑厚重。
“不是你是谁？”张思竞声音都带哭相了，身边全是人，苏子川受不了了，湿都湿了还在这儿撒什么泼？“你能不能回去把衣服换了！你不冷吗？张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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