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第一场雪飘落的时候，萧家嫡长女萧琳的及笄宴就办了起来。苏云央看向车外纷飞的雪，细细碎碎地化开在她的手心里。一别数月，不知西岭是怎样光景。
正出着神，坐在对面的苏云雅冷不防开口：“区区一场雪，也劳得九王妹这样欣赏么？”
苏云央皱了皱眉，将不悦之色在转过头前尽数敛去。
“雪是不足奇，只是云央不及二位王姐见多识广，遍识京中风物，故而好奇罢了。”苏云央的视线落在苏云雅腕间的镯子上，“不过这雪景再美，又如何比得上王姐手上这一对玉环呢？”
假寐着的苏云晴微微睁开眼，瞥了瞥，笑道：“妹妹也算是慧眼识珠了，这样好成色的玉环宫中统共也就两对，其之珍贵，母后也只是命宫人妥善收好，不轻易戴出来的。皇祖母对四姐也是疼爱得紧呢。”
苏云央暗暗笑了笑，苏云晴向来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一出口倒是直指苏云雅不知好歹，连皇后都不轻易戴的镯子，她得了赏赐就堂而皇之地显摆。更何况，今次是皇后遣她们三个来赴宴的，连皇后的亲女儿都没如此招摇，再说萧琳虽然是臣子之女，但毕竟是皇后的侄女，如此大的派头，未免喧宾夺主了些。
苏云雅听出苏云晴的意思，也不敢说什么，只狠狠地瞪了一眼苏云央，将手腕往里伸了伸，藏在了袖间。
苏云央别开眼，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苏云雅？若不来招惹她，也不会提起这一茬，也就不会落这么一个没脸的结果。
他们一行人来得不算早了，前来贺礼的人依旧是络绎不绝。苏云晴打头下了车，扶起了最前行礼的萧直，“表哥辛苦了。母后身体抱恙，故而不能前来，特命本宫携四姐与九妹前来观礼，望舅父与琳妹勿要怪罪。”
“七殿下折煞臣等了。殿下驾到，已是鄙府之幸、家妹之福，何谈怪罪？家母已在堂内等候多时，殿下请。”
萧直揖着手，等苏云晴一行人都进了门，才站回原处接着迎宾。苏云央侧过脸看了一眼萧直的背影，如今萧家在朝上分明是一片鲜花着锦的局面，而她冷眼瞧着，竟瞧出他消瘦几分？
及笄礼结束后尚有一段时间才开席，萧夫人拉着苏云晴问皇后的病况，亲亲热热地聊起家常，苏云雅也同交好的世家小姐说着话，苏云央一个人坐着没趣，将今日所穿宫裙绣了几朵芙蓉数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想了个由头出了内堂。
识得苏云央的人不多，遇见的人也只当她是哪家的小姐，并没有太在意她，苏云央便乐得自在。萧府的园圃虽不及宫中那般繁花似锦，却也格外别致。流水潺潺，兼有就乱石顺势搭起的小桥，桥过而景变，庭院深深，各有不同，草木气息，一路同行。苏云央全然浸在这胜景里，竟也不知什么时候和棠心走散了，还在往里走想要一探究竟，更也浑然未觉跟在她身后许久的那人。
“殿下！”
萧琳自某一处山石后走出，笑着唤道。
苏云央一惊，止住步，连声嗳气，“哎呀，你可，可把我吓坏了。”
萧琳竖起食指，虚点了一下苏云央又往后一指，“臣女这可是，一箭双雕！兄长说，是不是？”
“都行过笄礼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不稳重。”萧直瞪了萧琳一眼，虽是责怪，却都是宠溺语气。
“萧大人跟了我一路？”
“殿下误会了。此处已是萧家内院，臣不过是回自己的居所，臣还未问问殿下为何来此呢？”
“我......”苏云央一时哑口。
“走吧，兄长就知道开殿下的玩笑。”萧琳也不客气，轻轻牵过苏云央的手，“兄长是臣女遣去找殿下的，看来是正好遇上了。”
苏云央挣了挣，对上了萧琳的视线，眼中尽是诚恳与温柔，“臣女看殿下喜欢家中景色，不如去摘星亭一观？”
不容苏云央拒绝，萧琳已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苏云央便抬头认认真真瞧起了走在斜前的萧琳。萧家多出美人，此言不虚，萧琳平日穿着清雅，就已十分动人，何况今日盛装，更显皓腕胜雪，身姿娉婷。回想起苏云昭说的，皇子与萧家联姻是必然，可对萧琳而言她是愿与不愿，幸与不幸呢？
摘星亭是萧家地势至高之所在，自亭而望，退可览萧府全貌，近亦可观桓都中最繁华的街景。苏云央临风而立，听着两相夹杂的人声，目下是人来人往的鼎盛景象，轻轻开口：“立于此处可一览都城众生，长久以往，当真不会生出一览天下之心吗？”
“不过盛世一隅，怎及宫墙巍峨之下，熙熙攘攘。”
“大人是心向往之？”
“一隅是我天地，余愿足矣。”
萧直偏头看向苏云央，雪色的大毛领子上还沾着细碎的冰晶。他伸出手，却只捻了指间水。苏云央却被吓了一跳，戒备地看着萧直。萧直无奈地收回手，“我以为你明白当初表哥的意思......”
“什么？”
萧直的呢喃太轻，哪怕近如苏云央也未曾听清，正在亭中石几上烹茶的萧琳手却一抖，桌上落了零星几片茶叶。
“权势功名就如这雪，去争去抢，便成镜花水月一场梦。守成难，于萧家如此，于天下，亦如此。高厦倾，大堤溃，虽一瞬，然隐患始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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