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别给了。停下吧。——《绿戒指》
经过详细检查,我的病情确诊为晚期。还好已有心理准备,月月全程陪同认真记下的诊疗流程比我还清楚。医生说这个阶段已不适合动手术,保守治疗比较安全。虽然身体并未感到明显恶化痛苦,但又不得不相信化验单和专家会诊。
也许一生没做过什么错事,老天准许我死前不至太过痛苦。
月月联系了好些医生朋友,看过化验单和诊断结果均表示无奈。
月月听说中医有偏方,跑到邻省包回几份黑色粉沫状中药,我只喝一口就全部吐了。
月月在某天送我回宿舍的路上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我不信你的病治不了。心脏都可以换的……这里治不了我们去北京去上海,还治不了我们去香港去美国!就是拖,也能拖个几十年。”
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天真,她自以为是的人定胜天,用在我这个不争气的身上,十分浪费。
北京上海香港美国,这些地方都是好去的吗?花销巨大不说,难道你要跟老公说为了姐妹情深倾家荡产在所不惜?谁会同意呢?这世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献爱心的事就算了。
当然知道,她的固执,不仅仅是献爱心。
那就更担当不起了。
好几回,欲言又止。
如果我和她从没有那些纠缠,如果我从没想过要用这份露水情缘换得救阿阳的机会,如果她从没因为我的不诚恳而狠狠惩罚,如果……如果我们从不曾相识,该有多好!
失去和阿阳相遇的机会,我会失掉今生最深刻的爱情;失去和刘扬相遇的机会,我会失掉最失意时的倾诉;失去和月月相遇的机会……我又会失去什么呢?性、暴力、金钱?还是用这些东西来证明的,有人爱我?
即使以我极端厌恶的方式。
我知道,这话残酷,所以没说。但望着她激动不已指天划地的模样,为治病不辞劳苦托人花钱累到脱相,心里还是紧了紧。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完美不完美,真挚不真挚,只有合适不合适——你给我花而我爱草,你给我云而我爱风,你给我一颗滚烫的心而我只爱你脚下那块捂也捂不热的石头……
所以,别给了。停下吧。
心灵无比沉寂,头脑却异常清醒,喷薄而出的执行力使我在半月不到的时间里安排好了所有婚礼事宜:司仪,婚车,饭店……其实结婚远比想象中简单,很多细节都有专业人士打理,加之小弟也省掉装修新房的程序,一切超常顺利。
主治医生交待我按时吃药,定期复检,要多吃什么禁食什么,保持睡眠充足心情愉快,情况允许可以进行适量运动。
所以,每天清晨,惯于贪睡的我竟然坚持去街心公园打太极拳了!大爷大妈见到这般“新生力量”相当惊喜,直说佩服我年纪轻轻就懂得养生之道,一定长寿——谁说群众文化水平低?这水准的黑色幽默没底蕴编得出来吗?
虽然只是跟在后面照猫画虎瞎比划,却连刘扬都夸赞我似乎容光焕发。
别说笑了,只盼不是回光反照就好。
其实我也希望,某天能练就仙风道骨,青云直上,再不管人间世俗。
可就在瞥见寒风中贮立的那个单薄身影时,下意识地竟冒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念头来。
“嘿,你怎么在这儿?”晨间形象不太齐整,太极服皱皱巴巴。
“我……小磊要吃这边的早点,我转了半天也没找到。正好碰见你。”阿阳的脸泛着红,来回跺脚取暖。
“他是说胡同儿里的煎饼?”从前我给小弟买过一次,他赞不绝口。
“是呀。他说在这附近,我没找到。”
“你怎么来的?”
“公交车。”
老天!早晨六点搭公车跑到八站以外的地方,就为买套煎饼?
“他不是有车吗?上班绕到这边自己买不就行了?这么大人了,一点不为别人着想,就知道让别人伺候!以后谁想吃谁买。你就这么好使唤?”连珠炮似地脱口而出,怒目圆睁,仿佛是我吃了亏。
阿阳张张嘴没出声。
片刻,已觉失态。
“在前边,我领你去。”应当应份,合情合理。之前的废话就当我头脑不清。
她跟在后面一声不吭,仿佛有点怕我。
糟糕,怎么每次狭路相逢都没法保持理智?
排了一会儿队轮到我们,阿阳却只要一份,点了小弟喜欢的口味。
“您不来点儿?”生意人不愿放过任何盈利,热情招呼道。
是呀,回去还不得到食堂喝粥?从前不吃这个,因为赖床啦,排队啦,今天不如换换。
“好,那就来……”犹豫一下,想起刘扬昨晚还抱怨食堂的早餐单调,“来两套吧。一个放葱一个不放。”
老板开心,我也神态自若,甚至忘记近旁的阿阳。
她偷偷看我一眼,我似乎想到什么……
没必要解释。
很快做好,把她送到公车站牌下:“有零钱吗?”
“有。”
“煎饼拿回去热热,凉着吃要闹肚子。”
“知道。你也一样。”
“我这儿近,倒省的热了。”
“其实……小磊昨晚加班,半夜才回家,他平常……都没让我到这边买过早点的。”说这个干嘛?我不会因为这事打电话骂他的。
“噢。”看着她,想到心疼老公辛苦而冒着寒风买早点,想到忙活半天就为看他香喷喷吃顿饭,这样的弟媳,岂不是太称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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