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和慢条斯理，抱着自己的书袋低头往外走，却被一团人堵在了门柱子旁边。他迷茫抬起头，不知道同学们为何都聚在大门口窃窃私语，素衣似雪的一群年轻人，有十余之多，仿佛白团团小鼠围作一堆。
“诸位……”他很小声地提醒了一下，结果刚出口两个字，众人皆猛地回过头来，眼光如同实质，烈烈如炬，尽往他脸面上戳。
戚和最怕被人盯着，吓得脸色都变了，当时就腾腾后退了三步。
“我……”他面上红红白白，嘴上结结巴巴，迷茫模样，“这……对……对不住。”
不知发生何事，先道个歉总是没错的。
书生们看他这副鸡崽子模样，又开始细细簌簌与旁边人嘀咕些什么，眼神还粘在他身上，却无比默契地为他让开一条狭窄的通道。
就这阵势，前面仿佛立了个夺命的阎罗，戚和敢往前走就有鬼了。
他畏畏缩缩，抱着书袋死活不敢动。
正紧张着，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戚和猛地一个激灵，往旁边错开半步。
“……仲缘今天是怎么了，”身后一个温文的声音传来，颇有几分无奈，“怎得我一碰你你便躲开。”
“文、文松……文松。”戚和听出是他，得救一般望着他，眼神中含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依赖，“文松……我也不知……大家……”
“这是怎么了？”柏文松眼睛看过去，将所有人扫视一边，“堵在这里做什么？”
有凑热闹的小书生很老实地回答：“贺家那个……”
“无事。”赵子恒冷硬打断了他，他从人群中走出几步，黑着脸往外头走，“赶快都散了，像什么样子。”
小书生被他凶的一脸莫名：“这……分明是你……”
同伴有看懂颜色的，赶忙揽着他：“无故聚在这里的确不合礼数，散了吧，散了吧。”
其实众人本无坏心，只是无事凑个热闹，说两句闲话，但凡有人说散，便都散去了。
“挺直腰板。”柏文松在他身边低声说，“在人前不敢讲话可不行。”
戚和愧疚低头，不言语。
戚和与同龄人相比实在是矮一些，又不爱站直，更显得瘦小，从柏文松的角度，都能看到他头顶束得整整齐齐的黑发，还有上面斜插的青玉小簪子。
玉簪有点歪了，他本人定没有察觉到。
“仲缘。”柏文松突然有点手痒，他没忍住，离他近了几寸，“注意仪容。你簪歪了些。”
戚和脸登时便红了，连忙往头上摸。
柏文松不光离他近，还动了手，直接去碰：“此处无镜，我来吧。”
戚和小声推拒，然柏文松已经握上了微凉的玉石，哪里有现在松手的，坚持帮他。戚和拗不过，只能默许，含含糊糊道了谢，微微低下头，无比乖顺的模样。
“那边的马车，你可认识？”柏文松替他扶簪，低声问。
书院门前宽敞开阔，此时独独只停着一架马车，双马膘肥，车夫高大精神，车架上坐一小童。远远看过去，马车厢颇为讲究，雕栏绸帘，檐上挂着两只五角铜铃铛，垂下丝坠。
它停的姿势也很霸气，大大方方横在路上，小窗子对着书院门口。
戚和尚且微低着头，眼睛有点费力地往前看，看了一会儿，迷茫道：“这……我之前应当见过？”
小窗锦绸帘子动了动，仿佛被风吹过。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慢悠悠反应过来：“不对，就是见过的。这似乎是贺公子的马车。”
他懵懂问：“贺公子是来拜学的？”
柏文松听这话忍不住笑了：“仲缘实在天真可爱。”
柏文松放手，离远一步，示意面红耳赤的戚和跟着他往前走：“贺玉家世，能给他做老师的，怎么也要是翰林学士，哪里会来与我们挤学堂。”
戚和温顺点点头，磕磕巴巴：“文松兄所言有理。”
他们慢慢悠悠走，戚和本以为要回家，低头只跟着柏文松，结果一抬头，竟然被他引到了马车边上。
在此之前，他都没想过要来同贺玉打个招呼的。
“贺公子。”柏文松站在小窗子前头道，“此番是来找仲缘的吧。”
马车前，那小童坐在车架上，正努力歪着身子朝这边偷看，盯着戚和上下打量，正是贺玉的小厮春卷。
马车里传来很轻一声嗤笑。
“你倒看的明白。”
扇子露出个尖，挑起绸帘，露出里头贺玉那张狐狸脸来，他语气温柔极了，反而显得阴阳怪气：“还如此识趣儿，眼巴巴给我送面前来。”
柏文松笑了一声，竟然脚步挪动，半挡在戚和面前：“贺公子要带仲缘去哪里玩，不如一起，人多些热闹。”
戚和看着柏文松脊背，一脸懵，却半声没吱。
贺玉看见他这副窝囊样子，心里莫名其妙往上窜火，嘴角笑容更大了些：“人多太杂，吵得头疼。我只喜欢安静的。”
柏文松道：“真是稀奇，寻常贺公子不是最喜热闹的吗？”
“比不上你玩的花样多。”贺玉笑颜如花，“说来有趣，同样是爱热闹的，你我二人总没有缘分，喝酒都罕能喝到一起去，今朝喜好倒撞上了。”
柏文松面不改色：“看来是缘分到了。”
贺玉眼中微光粼粼，语气玄妙：“柏公子语出太早。有没有缘分，尚且说不定呢。”
戚和半懂不懂，但两个英俊郎君搁着边儿缘来缘去，听得他心脏直突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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